秋风吹动厚重的窗帘,借着一缕偷窥进来的日光,她清晰地看到他眉骨的疤,视线下移,右侧衣袖悬空。泪意刹时盈满眼眶,她努努嘴角,“你真的回来了,是怕我嫌弃你,才编这么拙劣的谎言。”
一阵秋风过后,窗帘垂落回原位,室内光线暗淡下来,他闭着眼,淡声道:“是真的。”
魏栖音刷得掰过他的脸,不管不顾又去亲他,“我不嫌弃的,真的,没有右臂,以后你有我,我会陪着你,你别赶我走。”
宋陆延没动,等她嘴唇靠近,艰难地张开嘴,“我爱上她了。”
几个字立时叫停了魏栖音的动作,她愣怔地看着他,“宋陆延,你在说什么?你来真的?”
他说:“从你进门,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对不起,这是我家,请你离开。”
一下没忍住,她的泪沿着脸部轮廓夺眶而出,心脏如被钝器击中闷闷的痛,胸口有些喘不上气,她不甘心地摇着头,“宋陆延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刚才的话,哪怕骗我,我也会原谅你。”
“她救了我。”宋陆延始终没睁眼,喉咙在黑暗里一滚,“我现在真的好想她。”
心口卸了力,魏栖音额头猛地栽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蓬勃有力,不像假的,她用力攥紧他垂在身侧空荡荡的袖子,问,“你很疼的时候,她照顾了你?”
宋陆延微微扬起脸,拉开与她的距离,“嗯。”
她是想象力丰富的京剧演员,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歌手,也是团队里绝对的C位担当,他的话音刚落,脑海已经随之模拟出他与女友相处的画面。
昏暗潮湿的房间内,老鼠蟑螂四处乱窜,角落挂满各式刑/具,他的全身都在流血,眼睛垂着没有光泽,像活着的又死去了。一旁她的女友帮他温柔地擦拭,上药,包扎,轻声细语地安慰,他们依靠在一起,说着若是明天能逃离,他们会怎么样,会结婚生子,会云游四方。他们诉述彼此的遗憾和情谊,或许宋陆延疼得话并不多,但那个女孩子一直喋喋不休地鼓励他,陪他聊天。
就像那年的玉虚雪山,她和周礼相濡以沫地期待着黎明一样。
他们互相救赎,在莫大的苦难面前相知相爱,她可以理解,他们那时多么不容易。
作为胆小鬼的她彻底出局了,这不就是她最害怕的事吗?因为怕走她妈妈的老路,所以每一次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果断地抛弃他。
今天她的报应终于来了。
她彻底失去了他。
但骄傲如魏栖音,她绝对不会卑微地索取不属于自己的爱。她一瞬间心脏硬起来,从他膝盖里退下来,手背摸走眼角的泪,拿起散落在地板上的无罪证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急步走到马路边,沃姐从车里下来见她神色不对,迎上去问,“不是拿东西吗?东西呢?”
魏栖音冷着脸将包、墨镜手机、证明一并塞进沃姐手里,又脱掉风衣外套,往地面一丢。
仰面迎上阳光开始奔跑,沿着清晨九点的柏油马路,一直一直漫无目的地向前跑,路过的人认出她,七嘴八舌地喊她的名字,问能不能合影,甚至拿着手机怼她脸上拍。
她完全不予理会,陷入自己的情绪,过了不知多久,身后已跟了一批人。
在南港大桥前她停下脚步,脑海幻想父母去世那天他们怎样手牵着手,两只手紧握到什么程度让医生掰不开,她爸爸自始至终爱着她妈妈,她妈妈自始至终对她爸爸不离不弃。
每一帧都宣告着她的自私懦弱。
扑通一声,她攀越围栏毫无预兆地跳了进去,江面溅起水浪,她的身姿如鱼一般顺着水流往低处游去。
她的灵魂瞬间得到解脱,心灵被冰冷的江水洗礼。
桥面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观看者,有人将过程拍成视频发布到网络,霎时掀起轩然大波,有人猜测她是被黑料刺激的,一时网络风评逆转,从跟风嘲讽变为无脑同情。外加无罪证明和粉丝的推波助澜,她们团队的危机迎刃而解。
上岸后,沃姐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塞进车里,又递给她墨镜和毛巾,到嘴边要训斥的话,被魏栖音的低气压截断,终是没说什么,载着她回了北城。
等红绿灯的间隙,魏栖音抬起被江水冲洗过的双眸,说:“最近给我多安排些工作。”
绿灯亮,车缓缓驶向高速,沃姐侧头睨她,有些担心又觉得多余,于是只答了声行。
秋去冬又来,在冬至这天,酸气泡少女组合自成立已来第一张专辑问世,线下销量和音乐平台的下载量屈居高位,魏栖音一段西装暴走的冷酷女团舞燃爆整个冬天。
商场、地铁站、百货大楼的广告牌和大屏,以及各大短视频平台统统被她炫酷的舞蹈霸屏,她真的做到了,让自己的名字一鸣惊人,掷地有声。
元旦前晚,魏栖音参加某卫视的跨年演唱会,聚光灯亮起她在唱完两首歌后,当着台下上千观众的面宣布隐退,这一举动杀了苏离一个措手不及,他捧起来的人摆了他一刀,他咽不下这口气,势要魏栖音付出应有代价。
魏栖音进娱乐圈是为了宋陆延,她想,不管他在哪个国家的哪个角落,听到她的名字,她的召唤,他总会找到回家的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多余的,他不需要,她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她应该做回自己,做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她将解约的事全权委托给程旭处理,自己则从北城出发,坐飞机一路向北,在地图上随便某个城市停下,买辆自行车沿着城市线路骑行,离开时再毫无留恋地把车子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