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奚泠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地抱着手机,她在看时间,等着去赴约,项目已至末尾,正在预备发行,法务部也在有条不紊地走着诉讼流程,具体结果只能等开年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舆论战就这样偃旗息鼓,突兀爆发,又潦草收场。
但谁也没有忘记,更无法忘记。
“你在买回家的票吗?”
奚泠泠抬头,林景星轻车熟路地晃悠过来,他每次来茶水间总要漫不经心地路过前台,多看她一眼。
“不是。”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并无惊吓:“是以前是学姐约我见面。”
“学姐?”
“嗯。”
奚泠泠不愿意多说,情绪从最开始的惊喜冷却后,随之而来的是忧虑,一来是她和学姐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那个份上,二来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她心里不太轻松,难免在表情上显露了几分。
她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绘画”这件事上,这是她仅有的技能了。
林景星欲言又止,叮嘱道:“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来不及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他的话语再自然再平常不过,恍若亲人间说得最多的关心,神色关切,絮絮叨叨,这瞬间,奚泠泠忽地产生了一种他们早已相知多年的错觉。
她抖了抖身子,甩去这种没来由的莫名其妙的感觉,心里头怪怪的,嘴上敷衍道:“行了,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更奇怪了。
她的表情霎时变得奇怪起来,有心想解释一二,但无从下手,只好陷入尴尬两难的境界,相顾无言。
林景星不甚在意,他比了个OK的手势,潇洒转身回到办公室加班,赶紧忙完最后一点事务,就可以轻松休息一段时间了。
自从来了桐城,他整日连轴转,仿佛都没怎么休息,不是项目的琐碎就是向铮的针对,没个空闲时候,沉甸甸的压力压得人着实不好受。
晚上七点。
冬日昼短夜长,她们约定的时间较早,方便各自回家,因着王曼初到桐城并不熟悉,她毕业后留京发展,两人天各一方,时隔几年,奚泠泠本着情谊,请她吃饭。
下意识地,她约在了空境,工作日并不难约,上次和林景星来了后,她觉得这地方不错,格调高雅,安静平和,适合谈事,也不算慢待。
“曼姐。”
她眼尖地看见一个高挑短发人影,立刻站起身唤了声,王曼一转头就在窗户边看见了她,当即雷厉风行地走了过去,高跟鞋噔噔噔,不过眨眼间她就到了。
王曼依然明媚,行事落落大方:“泠泠,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奚泠泠浅笑,客气地给她倒水,递上菜单。
“曼姐想吃什么自己点,这里的菜品清淡适宜,并不甜腻辛辣,对你的嗓子不会造成负担。”
王曼讶然,她挑眉一笑:“没想到你还记得。”
奚泠泠笑笑,许是她行事太过风风火火,性格又拼,说话嘹亮,大学时嗓子就不大好了,这次见面她也是下了功夫的,没有贸然行事。
谈话间她们点好了菜,静等上菜,期间王曼打量着环境,最后看了看奚泠泠,不禁感慨:“你还是这样,什么也没变。”
奚泠泠笑笑,没有说话。
“你现在还在画画吗?”王曼喝了口水,说:“我看见网上的舆论了,你从画墨离职了,以你的能力,如果不急着毕业工作,申请出国留学多好。”
说到这里,奚泠泠有些尴尬,毕竟毕业时入职画墨,还是王曼指导了一下方向,她才得以入职画墨,至于留学,她不是不想,而是条件所限。
“你不该离职的。”
她尚在斟酌解释措辞,却听见王曼的结论,奚泠泠愣住,直直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迷惑,她不能理解。
正如王曼不能理解她。
“只是一点小事,你小题大做往外闹,到头来谁都没面子。”王曼睨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不是也没落得丁点好处吗?”
奚泠泠眨眨眼,像是第一次见她般,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情绪冷却,不复亲近:“曼姐,那我就只能任人欺负吗?”
“这怎么能叫欺负。”王曼诧异,她放下杯子,耐心教导:“领导都是好面子的,凡事不要驳了领导的颜面,让上司下不来台,况且这种事稀松平常,你还是太年轻,太冲动。”
听到这里,奚泠泠忽然笑了下,似是自嘲,王曼家世好,有背景有人脉有资源,性格还好,并不恃才傲物,看不起人,但是从一开始,她们所处的层面就不相同。
只有她兀自抱着感激之情,念着过往的热忱情谊,哪怕不多,可她始终铭记别人给予她的难能可贵的帮助。
她笑中带泪,话音已然酸涩难当。
“曼姐,我什么都没有。”
对于她而言,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反抗了,不为别的,只为争一口气,她做不到把尊严放在地上踩,做不到弯着腰低着头,恭敬地递给上司领导晋升的台阶。
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她的委屈视而不见,所有人都只会指责受害者,却不敢对施害者说哪怕一个“不”字。
忍耐本就是这样容易的一件事吗?
她带着一腔不平,语气很冲:“错事的源头难道不是徐秋深吗,纵然我处理得不对,也不应该一直被揪着不放,如果曼姐你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大可不必了,我不想听。”
王曼看着她,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改口宽慰:“事情过了就过去了,咱们还是该往前看,泠泠你能力出众,只不过缺乏自信,只要你努力,一定能取得更高的成就。”
奚泠泠听着,只觉得麻木,这样的漂亮话从小到大,她听了无数遍,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她也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