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
夏夜闷热,延石岭的风却带着丝丝冷意,半开半合的鼠头花像真的老鼠一样眯着眼睛打瞌睡,偶尔钻出一两只真的大黑耗子,抬头看看面前一人高的大白花,又迅速跑了开。
一人高的大白花像个放大的鼠头花,只是还是个花骨朵儿。
巨花下,细长的根须缓缓蠕动,似有若无的开始向外蔓延。
根须深入土里,慢慢从里面拖出一具惨白的骸骨,骸骨头顶被根须侵入,竟开始飞速的长出血肉。
“娘,我害怕,娘、爹……”
——还愣着做什么,快带阿舞走!
“娘、不要、娘……”
有人用力掰开她的手,她浑身发抖,可就是不愿意松手,火光闪过,一张面目狰狞的血脸猛的朝她扑来。
——快走!
凄厉的呼喊在脑中炸开,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她拉入深渊。
她紧紧抓着唯一依靠,被人捂着眼睛,断断续续的声音飘入耳中。
“……阿舞乖,有嫂嫂在,不害怕、我们不害……”
噗!
那是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捂着她的手蓦然垂落,映入眼帘是——
泥土中沉睡的女人猛的睁眼,惊恐、绝望、又开始出现短暂迷茫,她浑身雪白,白的令人惊心,唯有眼珠子黑漆漆的,木讷的看向头顶的月光。
她扶着墙,像第一次下地走路一样,僵硬的抬起脚,落地后,她忽然笑了,空洞的眼珠子恢复了些神采。
过往记忆宛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中。
“好饿、好饿好饿……为什么……”
——给你吃。
“不能吃,这些不能吃……我好饿……”
——不吃你就死了啦,小可怜。
可是,我还是死了啊!
女人眼中光芒暗淡,泛着死灰,轻轻抚摸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低声问:“所以,是你唤醒的我吗?”
她的声音意外的轻柔,透着几分慵懒,随着她的抚摸,她身上开始渐渐有了颜色,头发变得漆黑,一身白衣迅速像浸透了血一样,红的夺目,妖娆的裙摆拂过脚下瑟瑟发抖的鼠头花,眉眼露出醉人的笑意。
她随手挽了个发髻,又折了一朵鼠头花代替了发簪。
一阵风起,消失无踪。
黑夜勾勒出山峦的轮廓,岩石枯洞内灯火闪烁,这一片湿峭岩正是岳山一族居住地,岳山一族向来宽厚不喜争斗,这么多年生活的地界被旁边的弓衣一族吞并不少,事到如今退无可退,这才奋起反抗,双方争斗互有损伤。
自从阴殿殿主继位,五族各派精英前往扶持,说是扶持也为互相牵制监视,他们岳山本来人丁凋零,现如今连他这个重伤在身的也拉出来处理族中事物。
湿峭岩后面的温泉池内,蛫丧望着冷冷月华,嘴角扯了苦笑,紧跟着又是一串剧烈的咳喘,咳的他胸口一阵一阵的抽疼。
算算时间,他也该派人去琉雾林取药去了。
他皮肤苍白,骨瘦嶙峋羸弱不堪,早年也是风度翩翩,可惜与弓衣一战伤了根本,这一伤就是十几年。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沉入温泉水中,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些,脑中不自觉回想起术卉心对他的告诫。
“其实以你的修为,闭关二十年专心疗养,是可以完全恢复,反倒是现在,依靠我调配的药,饮鸩止渴不能长久。”
“二十年……太久了……”他摇了摇头。
术卉心闻言似乎无声的笑了一下,“你一个妖,竟然会觉得二十年漫长,对于你们而言,不应该是弹指而过吗?”
他没有反驳,点点头,“对,可是对我来说还是太久了,我怕会……”
来不及。
那一刻他想了很多,似乎从儿时到成年一一回顾一番,相识相知却没能相许,两人之间看似毫无阻碍,又犹如天堑。
他怕错过,却不知这么多年早已错过。
温泉中的羸弱青年重重叹了口气,正打算披上衣服离开,黑暗与朦胧水雾弥漫成一团,他眯了眯眼,却看到几步外的岩石后隐约勾勒出一条人影,正缓缓的朝他走来。
“谁?”他瞬间警惕。
听到喝问的人影顿了一下,眨眼掠至眼前。
一袭桃红长裙曳下水面,朦胧水雾中,一条曼妙身姿盈盈而来,娇美柔媚,眼波流转。
“你是什么人?”蛫丧心中忽然警铃大作,反手披上衣服,正欲退开,谁知眼前一花,对方竟然直接将他扑倒在水中。
水花四溅,瞬间迷乱了他的眼。
一股说不出的香味沁入鼻喉,浓烈又窒息,他脑袋翁的一声,根本不及反应,胸口忽然一凉,鲜红的血在水面上氤氲开来。
没有妖气没有杀气,蛫丧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对方深情款款的眼眸中。
红的惊心动魄。
“妾身……名唤蛊女……”朱唇轻启,缠绵耳鬓,蛊女的手从对方心口慢慢抽离,带着满手血腥在温泉对面画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