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行?”琴闵为她的逻辑折服,“你这……你,你确实是神医!但你不怕你爸去医院检查?万一他查出来什么,你就惨了。”
“也不能算神医。”甘婧叹气,“我要是神医一定先治我妈。”
她又像看白痴一样看琴闵,“哪个穷人喜欢往医院跑?你以为医院是救济仓啊!在医院查什么都得花钱的!”
琴闵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下手比我狠。”
“我当时只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而已啊。”甘婧心疼自己,“什么都需要我做,没人把我当孩子。”
甘婧语气沉沉,“昨晚我妈来找我……”
“要钱?”琴闵猜测,“肯定是来要钱的,好事儿可轮不到我们。”
“差不多。”甘婧的头靠在窗户上,她俯瞰马路上的汽车,“我把她骂走了。”
“我预感到她会来找我,我甚至早就想好了要怎么骂她,我明明可以不停歇地骂她几十年!可当我见到她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开口的欲·望。”
甘婧垂眸,“当你对一个人还有期待的时候,你会和她争吵、辩论……可当你对她彻底失望的时候,唯有沉默。”
“我在家时一直声嘶力竭地和她吵架,我的声音粗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一直在反对不平等的环境,可没有用,她把我当马戏团的猴子耍。”甘婧自嘲,“我的愤怒在她眼里是可笑的。”
“这次见到她,我发觉我和她该吵的架已经吵完了,我明显地感觉到我们没有情感的连结了,我和她现在是两个人,不是‘母女’。”甘婧长长地叹气,“我想,我们的缘分彻底断了。”
“将来还得养老。”琴闵说。
“不给。”甘婧直接说,“就算打官司也不给,随便告,我一分也不会出。我的钱撒着玩也不会花在她们身上。”
“这也挺好的。”琴闵捞完锅里的菜,又加了两盘肉,“这么年轻就能看透社会的陷阱,以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说实话,人会同情被拐卖的女人,却很少同情被轻女重男的女人。实际上和被拐卖的女人比起来,我们也就是没有被这个家庭性·侵,也没在这个家里生育罢了。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仁慈,而是因为我们要等长大后被‘卖’给另一个家庭。除此之外,在干活方面我们和被拐买的人也没啥差别。”
“嗯。”
火锅里的肉翻腾上来,琴闵把火锅关掉,“你怎么不吃了?”她问甘婧。
“吃饱了。”甘婧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这么大个人吃那么点,和用一节五号电池驱动电动车有什么区别?”琴闵捏着鼻子说,“电量不足,请充电!”
“……”
琴闵分享自己的经验之谈,“你为她伤心就是闲的,你打她一顿就好了。”
“打了。”
“那你还在想什么?”
“被情绪反噬了吧。”甘婧分析道,“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没事,情绪上就是有事的。只能等它平稳度过。”
“明明有情绪却假装自己没情绪的人,最容易得抑郁症。我在这种家庭里生活却没得抑郁症就是因为尊重情绪。很多人会为了母父压抑自己,骗自己有亲情。但我不会,亲情没有就是没有,被欺负了就是被欺负了,尊重事实,不欺骗自己。”
“以前我骂你你不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吗?”琴闵说。
“你骂我?”甘婧回想了一遍,“哦——你骂我,但你太蠢了,攻击力太弱。杀人要诛心,骂人也是,你一拳打到了别人的铠甲上,那就只有你一个人受伤。”
“……”琴闵尬笑。
“也可能是我耐性太高了,我从小听我妈辱骂我,让我去死之类的,我十几岁就对这个免疫了。”甘婧捧着自己的脸看琴闵吃饭,“那些二三十岁还因为一两个人骂自己就哭的人,真是过得太幸福了。我没办法同情她们,看起来就很脆弱的样子。”
“所以要怎么骂人才能诛心?”琴闵眼睛来回转。
“骂男包妈的男儿早死,骂学生考试不及格,骂老人身体不健康,……”甘婧说,“每个人都有想得到的东西,那就是骂人时要诛杀的‘心’。”
琴闵若有所思,她蠢蠢欲动地看着甘婧。
“你最好有那个实力。”甘婧温柔地笑。
琴闵抿唇。
晚上回去,甘婧注意到新来的邻居家门口有一双崭新的男鞋,“也不知道邻居是女是男。”
她开门进去后没开灯,径直走到窗前,一股以往没有的浓烈香味飘散在空气中,甘婧打了个喷嚏,说,“女人。”
“呵,在门口放的男鞋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更没有脚臭味儿,洗衣服用的是有浓烈香味的产品,真是顾头不顾腚。”
片面地按照网上的建议来,没有一整套完整的行为,不仅容易暴露自己,还露怯了。
甘婧仰倒在床上,在黑暗中对着天花板发呆,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神色。
她把过去又回忆了一遍。对甘婧来说,如果一件事让她痛苦,她就会反复回忆,一遍遍脱敏,直到这件事无法对她造成伤害为止。
不久,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甘婧侧头看向窗外,喃喃自语,“男包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