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知道。”多托雷不耐烦地打断,又突兀笑了一声,“走吧,他还在底下等着。”
交谈间他们来到通往最深层的井道,愚人众精锐于此地逐层布防,奉冰皇命令踏足地底,只为在旧规则崩塌、新规则初生的短暂间隙,不惜一切代价,阻挡世界之外的入侵。
维系者正在死去,降临者尚未登神。
一切希望弃扬的地底,地上国度的尽头,深黑以五百年前的旧印为锚点,渗透、蔓延、生长、凝结成一只紧闭的[眼]。受其力量余波影响,地下城的魔物无不膨胀、异变,被驱使着向地上发起猛烈攻势。
——那是纳塔语言中的[古斯托特],沙海贤王饮下的[黯毒],层岩巨渊地底的[污泥]……在不同国家不同语言中,无一不指向黑色、不详、灾难等相关概念。
一盏光泽朦胧的灯,点亮比黑夜更狂乱恐怖的地底。
恢弘的门扉下,闭目冥思的青年似乎没听见令人疯狂堕落的呓语,直到皮靴硬跟敲击石板,肩膀传来按压的触感,他才如梦初醒地抬眼。
“里面情况如何?” 卡皮塔诺沉声问。
作为愚人众的盟友,凭借被剥离并构成地底封印的力量,含章可以清晰感知到门后的现状。
“没时间了……封印维持不了多久。”他低声回答。
届时[眼]将成为沟通界外的桥梁,五百年前的黑潮再度浸染世间。
多托雷甩掉斗篷上的污渍,作为被冰皇赐予权柄、获得超越力量的执行官,他与卡皮塔诺刚才顶着满耳朵的尖啸哭嚎,把最下层魔物仔仔细细犁了一遍,获得片刻交谈的余裕。即便如此,除了门扉附近光源所及之处,不少瘤石扎根岩壁,那是逾渊地墟受门后气息影响,逐步被污染侵蚀、即将沦陷的先兆。
必须摧毁即将成形的通道。
卡皮塔诺凝出冰霜长剑,千锤百炼的战士当即作出最正确的判断:“开门,然后撤退。”
“接下来是我们的任务。至于你……跑吧,能跑多远就多远,直到[祂]也看不见的地方。” 多托雷不在意地说。
同样的语意,不同的措辞,神明离去前也曾说——
“若事不可为……含章,把一切刻在你的记忆里,去往别的世界,那么提瓦特的时代与历史,仍会因你而存在。”
“帝君……”他下意识想问那时神明又该如何应对,但话到嘴边却发现不必再说。
自愿走入命运的神明看着他微笑,又像透过他在看什么别的人或事。
“纵地崩山摧,而契约不改。”
自天外而来的深黑盘踞在早已覆灭生机的土地上。
微阖的缝隙里倒映出万物归一的禁忌智慧,再过片刻[眼]完全睁开,被阻隔在[帷幕]外的根系会将整个世界拖入无望的长夜。诸神还未从高天鏖战中脱身,余下两位愚人众执行官,无论位格、寿命还是力量,与[眼]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
“……要是被这家伙同化,以后就不用给潘塔罗涅写实验经费管理报告了。”
戴着面具的冷峻男人上前一步,直面故国的梦魇:“废话太多。”
为了维护生存的土壤,两只蝼蚁向着无法窥见全貌的巨物挥舞草秸,试图阻止终末的降临。
在提瓦特世界,来自深邃无垠的真实宇宙,超乎想象、超越理解的神秘被称为[深渊]。
导致坎瑞亚覆灭的黑潮是[深渊];被召唤至此的旅行者和血亲是[深渊];那么以异界知识与力量作为燃料,如蜡炬般燃烧的存在,至少在熄灭前……也应被归入[深渊]范畴。
——所有人都让他离开,但若失去亲人、爱人和家,他又能去哪里?
数不尽的文字记录在决意中化为璀璨的光点,人的智慧照亮没有尽头的深黑,朝曦在地底升起,播洒出金色的稻田,青年伸手轻轻拂过压弯稻杆的谷穗,直起身,从容走向选定的归途。
在世界之外,或许,将其称为[繁星]更为合适。
“哈哈……以[深渊]……阻止[深渊]……”
多托雷喘息着,断断续续地笑着,倏然伸手,如水中捞月。
留住一条翡翠色的发带。
虽有遗憾……但那个人一定会懂此刻的牵挂,了解他所做出的选择。
构成[眼]的深黑被曦辉燃烧殆尽,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他只是笑了笑。
那就没什么需要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