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记录她爹罪证的册子,不是被她捡来了吗?
怎么他像是毫无所觉的样子?
条条框框,措词谨慎又富有条理。
“我听我祖父说,崔鸳马上就要被舅舅擢升为御史了。就想着,如果他真成了御史,那弹劾你爹岂不是更容易了?且这信里,他与我祖父说了,弹劾你爹的折子都已经拟定好了,只等什么时候呈上去了。”韩钰斟酌着把内心的话说给鸯命听,见鸯命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把桌上的瓜子仁拢到一起,一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仔细嚼了嚼,她才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鸯命却在想,崔鸳的用意来,一方面他故作镇定去鸯府提亲,一方面给韩首辅去信说明要严惩她爹这种蠹政害民的佞臣。她竟然不知,他有如此两幅面孔?表面上友善仁义,实际上手段诡谲。
“你对他,有意吧?”韩钰猛地插进一句话来。她夹了一口菜,也不管仪态如何了,左右也没有外人看见,她边嚼边说:“早前我就留意过你看他的眼神,绝非普通学子看夫子的眼神。”
她顿了顿,咽下嘴里的菜肴,良久才劝道:“一个手段这么厉害的人。你真的想过和他在一起的后果吗?尤其他与你爹政见相左。”她又想起自己来,清了清嗓子,改口道:“也不是说不可能,万一真的两情相悦,倒也可以摒弃那些对立的观念,指不定就促成佳话了呢?”
她眸光飘向鸯命,见鸯命低着头,无趣地撇了撇嘴。
鸯命思绪纷乱,睫毛遮住她眼底的失落。她抿了抿唇,轻声问:“你拿了你祖父书房里的东西,他不会察知吗?”
韩钰拿起酒盅的动作停住,心里咯噔一下,眼神飘忽不定。她挣扎了一下,才豪迈地举杯一饮而尽。
说是拿,实为偷。
她被辣得说不出话来。
鸯命忙把茶杯递给她,见她也像她方才饮茶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她眼珠子一转,调侃道:“还说我呢?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这酒又不是果子酿的,还会带着甜味。这样的酒,性最烈了。”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怎么突然退婚了?你说服你娘了?”鸯命见她喝完了,还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赶紧又拎起茶壶,给她重新倒上。
韩钰连喝了两盏茶,嘴里的辛辣味才冲淡。她捏了一个桌上的梅子塞进嘴里,才含糊道:“我娘已经想通了,再加上我祖父祖母亲自出面,才顺利把婚事退了。”
“那你以后是何打算?”鸯命问。
脑中浮现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韩钰眼神闪烁,支吾道:“就,就先这样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鸯命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抬眸看着韩钰的神色,总觉得有事瞒着她,还要再问,却被硬生生扯开了话题。
“你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吧?”韩钰看着她毫无办法的样子,已经先替她急上了,她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出主意道:“要不你嫁给崔鸳吧?他总不至于弹劾自己的泰山大人,你说呢?”
她不知道崔鸳已经去鸯府提过亲了。
鸯命嘴里的酒差点一口喷出来。
“这是什么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你呀,还是好好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我的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鸯明没好气地甩了她一记白眼。她放下酒盅,捏着转了几圈,明显是不赞同。
韩钰乜斜着眼睛,酒劲已经上来了,她面色酡红,大着舌头,简直比鸯命本人还焦急。
“那你说,你说,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你爹如今正被圈禁在府里,手也伸不出来,万一舅舅真把他崔鸳提拔成了御史,那岂不是正中崔鸳下怀?再说了,你大哥如今远在边关,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说话,又快又急,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后知后觉停下来的时候,才看到鸯命一脸恍然地看着她。
……
密信最后被醒酒后的韩钰要了回去,她要趁着她祖父还没发觉,偷偷再放回原处。
鸯命与她道别后,上了自家的马车。
回府的时候,宛如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站立着的锦衣卫,眼神对视一眼。查看了一番竹茹手里拿的东西,见是几本言辞香艳的话本,神色古怪,就放二人进去了。
鸯命脸色变都没变,反正话本子是竹茹拿着的,只要她不承认,就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