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昭国的朝堂竟是这样一番情景,常乐一边朝着天子尊位走一边在心中感慨。
“蛮丘使臣托娅见过昭国陛下。”她以手按肩行了个蛮丘的礼节。
“免礼,没想到这位使臣的昭国话说得如此之好。”
“多谢陛下,臣自小学话就快,不仅昭国话,离朔话也是会说的。”
趁着回话的瞬间,常乐抬头看向皇位上的父亲,四余年不见,他比预想得老了些,身子甚至有些浮肿。
此时这位身子发福的帝王脸上有着难以压制下去的阴霾,当然,雁城的战事的折子想必早已递到了他的案头,如今提起离朔他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果然,他不再于语言间纠缠,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头:“未曾想你们的乌叱敦大王竟派了名女子做使团首领,朕的朝堂上可不常有女子踏足。”
常乐心中不禁一阵冷笑,但面上依旧带着浅笑:“陛下说错了,派我过来的不是我们的大王,而是王妹尔云珠殿下。”
此言一出,朝堂中立即响起细碎的疑惑声,最终还是皇帝开了口:“看来贵地大王和胞妹感情甚笃,贵使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朕就不多留了,待人马休整好,过几日再设宴与贵使洗尘。”
退出朝堂,常乐在宫人的带领下走到住处,捧着宫女倒好的茶,她一闻就知道是龙芽坊制出的香盈袖。
茶香幽幽,她忽然想起当年与母妃、胞妹一同制茶的时光。
正是茉莉满枝的时节,宫女剪了纸条插在花瓶中供她们赏玩,恰巧有一朵茉莉掉进了刚斟好的茶杯中,洁白的花朵叫热茶一激,清幽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彼时她正是调皮的年纪,没忍住喝了一口那杯茶,顿时被唇齿盈满茉莉香的滋味惊讶了,赶忙端给了母妃和胞妹尝,果然也得了她们的认可。
至此以后,她便上了心,拉着母妃和妹妹一同参谋,用了两年、耗费了无数的茶叶和茉莉花,才有了如今手头上的这杯香盈袖。
只是不料,这原本是用来讨好父皇的茶,还没敬上去就传来了自己将和亲的消息,此事也就此搁置了,与之一起搁置的,还有当时刚开始研制的玫瑰花茶。
思索至此,她忽然计上心来。
翌日,靖宁公主用过早膳后就在宫女的簇拥下到了愉妃的住处,一见到母妃她的眼圈就不由得红了起来。
“娘。”她们母女相处本就不太顾及皇家礼仪,如今蛮丘的迎亲队伍已,眼看着就要前往千里之外的异族,叫她们二人再无法遵守那些呆板繁琐的礼制。
愉妃本就心酸,才刚被贴身的婢女劝得好了些,被女儿这带着颤抖的声音意涵,眼泪瞬间又被勾了出来,身边的婢女连番劝了半刻,两人才收了声。
“好了,赶紧下去收拾一下,这个样子见蛮丘的使臣未免失礼。”愉妃吩咐着,待靖宁到内间以后,自己也开了妆奁,在婢女的伺候下重新梳洗了一番。
正此时,前朝与后宫的大门处,常乐正在宫人的引导下往里走。昨晚她以送蛮丘大王带来的礼物为由,让皇帝同意了到母妃的寝殿里见母妃和胞妹。
这也是她保留女子身份,而不是直接装扮的其中一个原因,当然,女子的身份也更能让朝堂众人相信她是尔云珠的属下、并更进一步揣测乌叱敦与尔云珠关系有所缓和,这对她后续的安排更有利。
一步步踏在曾经熟悉的道路上,一点点靠近那曾经最为熟悉的寝殿,常乐呼吸开始急促,脚下的步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若不是有所顾忌,她甚至想直接跑过去。
终于,随着宫人的一声通传,她终于迈进了那扇曾在梦中迈过无数次的大门。
一抬眼,那个两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母妃清减了不少,脸上的皱纹多了几条,眼睛一看就是哭过,想来既是为了即将出嫁蛮丘的小女儿,也是为了已经“死去”的大女儿。
妹妹比几年前高了些,脸颊上的稚气尽去,已然是一个大姑娘了,只是眼角眉梢里带着的愁绪,哪有一点之前不知愁滋味的少女模样。
常乐感到鼻头一酸,潮意渐渐涌上了眼眶,她随即垂眸低头,压下心中扑过去的冲动,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蛮丘史臣托娅见过愉妃娘娘、靖宁公主。”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免礼。”愉妃温和开口,“赐坐。”
双方你来我往寒暄,常乐又将带来的所谓“蛮丘王的礼物单子”递了上去,又客套了几句,她才捧起了手边的茶杯。
愉妃趁机道:“这是我昭国最好的茶叶,去岁也已经与贵邦进行交易,只不知贵使可尝过?”
“如今金贵的茶叶,鄙人位卑职小自然无缘一尝,但这香味确实让人一闻便难忘。”常乐回话。
听闻此言,愉妃自然叫婢女拿了一罐茶叶给这位使臣,常乐谢过以后,才又开口。
“听闻这往茶里添茉莉花的法子是贵国一名女坊主想到的,不知她有没有在茶叶里添其他的花,比如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