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深夜很冷,花别塔虽在孤云城中,但到底傍山而建,远离人烟,加之占地辽阔,因而更显寂静冷清。
谢衡玉在宫侍的指引下来到一处奇巧精致的小阁,甫一步入室内,浓郁奇异的花香便伴着极潮极暖的水汽扑面而来。
身前引路的宫侍停下脚步,侧身给他避出一条道来,微微欠身道:“谢公子,阁后便是圣主所赐的药泉。此泉对公子伤势大宜,公子自便。”
谢衡玉抬手回礼,温声向她道了声谢。
花别塔的宫侍大多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她们在池倾身边待久了,形形色|色的男子也见得多,但对于眼前这位谢家长公子,却很难没有好奇。
正经办事时,宫侍尚十分克制,可如今既已将人引导妥当,少女还是没按捺住八卦的心思,抬头认真地看了谢衡玉两眼。
这男人长得非常好看,哪怕跟池倾从前最俊美的男宠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身形高大挺拔,通身气质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平和。五官俊秀,最难得的却是一双轮廓秀美、色泽偏灰的桃花眼,哪怕不笑时,仍透出十分温柔的善意,看起来很好亲近的样子。
只是……圣主从前似乎并不偏爱这样温柔端方的类型啊。
谢衡玉静等了片刻,见眼前的宫侍并没有离去之事,反倒在十分直白地打量着自己,便垂下眼向她望去,缓声道:“还有旁事吗?”
“啊?没事!”宫侍对上他柔和的目光,不知为何脸上竟然微热,连忙摇了摇头,抛下一句“您长得可真好看”,便飞快地跑出了暖阁。
谢衡玉一怔,并不觉得被冒犯,反倒暗自失笑。
妖族民风开放,女子也比修仙界活泼自由许多,实在是件好事。
待到房门合拢,谢衡玉这才回身仔细打量起小阁。
这暖阁虽小,布置却十分雅致,其地面由并不张扬的温玉铺就,四方摆放着亲水的香草花卉。
不远处,雪山天湖的彩绘屏风前,横着一张檀木所制的罗汉榻,其上随意搭着一张巨大的毛毯,榻前茶案上摆着各色瓜果,其上还坠着晶莹的水珠,十分新鲜可口。
谢衡玉不用细看,便已察觉到了异样,他在空无一人的阁中默了几息,不发一言,回身便往阁外走去。
却在这时,阁门明晃晃地,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落了锁。
谢衡玉停住脚步,眸底多了几分无奈。于是他不再想着离开,只垂眸退至角落,如他父亲身旁的影卫一般,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得很低。
——他意识到,池倾正在暖泉中沐浴。
但是……许是受这一室花香干扰,他竟没有在宫侍离开之前发现这点,事到如今,反步入了这进退维谷的境地。
“谢衡玉,既来了,为何不上前侍奉?”耳边忽然传来池倾清婉的声音,伴随着潺潺水声,在谢衡玉耳畔不急不缓地响起。
——不知池倾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直接密音传信给了他。
这下,谢衡玉是想要装聋也不行了。
哪知池倾竟如听到他的心声,接着笑道:“我知道你听得见,过来。”
谢衡玉绕过屏风,只见暖阁后门敞着,露出一半假山簇拥的药泉,氤氲蒸汽之上,是戈壁辽阔的夜空和漫天俱亮的星海。
这一幕简直可以入画……如果忽略假山上那件随意散着的淡绯罩衫。
“谢衡玉。”这次池倾并没有用密音传信,她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轻轻细细的,被水声盖去大半,却仍清晰传到他耳边。
她喊他的名字,咬字很软,念得很慢,透出太多不必要的暧昧。
黏糊糊的,和这过于潮湿的空气一样。
“属下在。”他这样回答她,故意将前两个字讲得很重,仿佛很是用力地,要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明确的界线来。
“属下,”池倾轻哼着笑出声,那嗓音更软乎了,像是微醺似的,“你既知道自己位卑,又何必再做出世家公子姿态,对我避之不及?”
水声忽响,假山后,池倾突然出现在他目之所及的半边池中。
两人相隔尚有一段距离,她遥遥看着他,姣好的容颜在群星和水波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下来。”她一字一顿地下令,又像是怕他听不明白,“到池中来。”
这命令,当真是再明确不过了。
可共浴——这是“侍从”该做的事情吗?
谢衡玉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须臾又移开目光:“圣主,这不合于礼。”
她笑起来:“是么?身为下属,不遵主上命令,这就是公子的礼?再者说,这是花别塔,是孤云城,是我的地界。在这里,我说的话,都是合乎礼数的。”
“身为侍从,自然应当侍奉主上沐浴,”顿了顿,池倾的声音中似乎染上几分无可奈何的不悦,“还是说,谢公子是要我再唤来几名侍卫一同沐浴,方才愿意上前侍奉?”
侍卫。池倾刻意着重了这个词。
谢衡玉听出她言下之意,眉间更多了几分无奈:“圣主不必如此。”
听他言语间有所缓和,池倾决定退让一步,她弯了弯眼,从水中浮上来些许,语气中带了些少女的狡黠:“好啦,我穿着衣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