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中等身材的学子最先注意到泠音炙热的目光,他抬首看去发现是一个清秀灵艳如同山茶朝露初绽的美丽少女,以为是自己吸引了她,连忙正襟危坐的整了整衣襟用自以为悦耳的声音询问道:“这位姑娘,如此看着在下所谓何事?”
泠音对他没有兴趣,因此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学子面露尴尬之色,却不想轻易在佳人面前留下不好的映像,因此很有风度的再问了一遍。
这下子剩下两个人都不免转过身体看着泠音,而泠音也终于看清了那得贵人提拔的刘公子。
他没有穿之前的那身蓝色绣竹纹的袍子,腰间也没有那水色通透的玉佩,反而是穿了一身素色的布衣,而他面如冠玉,眉目清朗,正是那日在一品斋厢房里见到的愫懿小姐的未婚夫婿。
可他们叫他刘兄,但同知大人不是姓郭吗。
泠音觉得奇怪,却听到身后坐着的小秋发出了一声惊呼。
她连忙问她:“怎么了?”
小秋却飞快的低下头说:“没什么。”
泠音没有过多关注小秋的反常,继续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刘公子。
刘生发现眼前的女孩一直不错眼的看着自己,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这位姑娘如此看着我作甚,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泠音心里的好奇正在作祟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贵姓?”
刘生以为又是哪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被他迷住了,看泠音穿的只是普通的衣裳身上也并无什么首饰,他心里一下就将这个罕见美丽的少女排除在自己的目标范围之外。
但她又实在是美丽,刘生暗怪自己见色起意,随后又想到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罢了,玩一玩也没什么关系。
他长身玉立,双手作揖回答道:“在下姓刘。”
泠音压下心里的疑惑,复又问道:“公子是哪里人士?”
刘生回答:“宣安县人士。”
那就对了,同知大人是刚从广安县来的,不可能会是宣安县人。
泠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多做停留,拉起小秋收拾了东西后就直接走了,只留下还一脸莫名的三人愣在原地不肯离去。
“小秋,今天咱们就先逛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去。”
小秋点点头,没有任何留恋的就和泠音回了天芳阁后院。而此时的天芳阁出奇的安静,甚至连下人们走路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因此她们很顺利的就进到了柴房。
等泠音将钥匙还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就拉着小秋问道:“小秋,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刘公子?”
小秋看着泠音探究的双眼,有点别扭地开口:“泠音,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刘公子啊。”如果泠音真的喜欢这个刘公子的话,自己要怎么帮她呢。
泠音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喜欢他干嘛,你别瞎想了,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他。”
小秋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他是鸣柳姑娘的房里人。我之前去给鸣柳姑娘洒扫的时候见过他。”前院洒扫原本是有规定的人的,小秋只需要在后院烧水就行了。但前段时间前院的一个小丫鬟突然就生了急病躺在床上起不来,徐妈妈就叫她去前院帮了几天忙。
她亲眼看见那个刘公子躺在鸣柳姑娘的床上,衣襟半敞,披散着头发和鸣柳嬉闹,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和今天如此芝兰玉树的模样大相径庭。
泠音惊的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他是这天芳阁的客人?”
小秋点头:“是,而且他还来过不止一次。”
是鸣柳的常客。
泠音心里现在着急要弄懂另外一件事,她匆忙的跟小秋道了别就往外走去。
“后来呢?后来怎么了?”程玏见泠音戛然而止,心里如同火烧一般难受,忍不住催促道。
泠音觉得是要给这小子体会下成年人世界的险恶了,她冷笑着开口:“还想听吗?”
程玏点头如小鸡啄米:“想听想听。”
泠音高贵冷艳地抬起下巴:“给我买五个布丁,我要不同的口味的,焦糖的两个,剩下的你自己决定。”
居然趁火打劫,程玏心中愤恨不已,但是八卦心作祟的他也只好认命,他垂下脸很是纠结了一番,却突然福至心灵的拉着裴江脩问:“那他呢?他不用买吗?”
泠音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个人,于是追加菜单:“一个芒果班戟,一个巧克力慕斯。我等你们好消息哦。”
然后就笑眯眯的目送他们出门了。
泠音不知道同知府在哪里,于是只好往江宁府官宦人家的集聚地跑去,然后看着大门上的牌匾一个一个的寻找。
等找到同知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一跃而起,穿过同知府高高的屋脊落在了前院的会客厅前。
今天郭大人没有客人,从身边的丫鬟小厮的交谈中泠音得知现在郭大人夫妻都在郭公子的院子里。
泠音跟着一个端着药盅的小丫鬟的后面穿花过叶的找到了郭公子的院子。
此时虽然还未到中秋,但是郭公子的床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垫子,他斜躺在郭夫人的怀里,郭老爷拿着药碗一口一口的喂着。
好不容易才喂完,郭公子又惊天动地的咳嗽了一番,同知夫人拍背顺气搞了半天才堪堪平静了下来。
郭公子躺在母亲的怀里,坐在鸡翅木雕花的床上,厚厚的帷幔只收起了一边,床边的踏脚上还放着一个痰盂,室内烛火昏暗,门窗紧闭,满屋都是一股浓浓的药味和从郭公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几乎要攫住她喉咙的滑腻潮湿的腐朽气息。
郭公子,分明就是一个将死之人。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以这等残破身躯拖累父母多年了。”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说几个字还要喘几口气。
郭夫人双目含泪:“我儿莫要这样说,只需好好吃药,大夫说你可以好起来的。”
郭公子惨白着脸摇头:“儿子的身体儿子自己知道,只恨不能在父母膝下好好尽孝了。”
郭大人看着他的长子行将就木的样子,将眼中翻涌的泪意的压下去,说:“我儿莫要自责,为父已经为你精心挑选了一位德才兼备的妻子冲喜,等到时候新妇过门,我儿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郭公子点头:“若是儿子能留下一男半女替我尽孝,也算是了却了我的遗憾。”
郭夫人抬首抹去眼泪,问她的丈夫:“事情进展还顺利吗,那书生会不会临阵反戈?只可怜了我儿,堂堂的世家公子却要娶那等商贾女子为妻。”
郭老爷宽慰她:“夫人放心,那刘生是追名逐利之人,只需许他一点蝇头小利他便可以当牛做马。”
郭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一家三口躲在帷幔深处商量着如何将一个女孩子的一生摧毁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