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挑拣拣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小馆坐下,点了面,付了钱,玉流双手将敏郎钉在凳子上。
“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
“大——”
“这不是商量,”玉流低首,附在他耳边,“你盯着点他们。”
胡搅蛮缠的话胎死腹中,敏郎乖乖坐好,等着玉流出门后,瞬间变了脸。桃花眼变成死鱼眼,对着宝儿和小白,直接道:“死孩子。”
玉流走了出来,绕了绕,回到了大路口的柳树荫角。
她停下,打量着这卖画摊子。
稀烂的画,盖着模仿名家的章印。这么实打实的骗子,官府居然没把他抓起来。
这日子真是过得太舒坦了。
玉流敲敲木桌,问着拿书盖脸的人:“老板,有空吗?”
“没空,一边玩去。”
“是吗,”玉流笑,清清嗓子,“呦,这位不是包——”
索命的声一出来,翘着腿躺在椅子上的小胖子立即扒开脸上的书,支起身子扑来,就要捂住这不速之客的嘴。
等他看清了人,惊讶道:“我去,玉姑娘?”
包打听的瞌睡吓没了,抹了把下巴的涎水,从椅子上跳下来,赶紧给她搬来小板凳,拿袖子擦干净,请她坐下。
“玉姑娘你怎么来了?”
“路过,”玉流接过他递来的茶,“你怎么在这儿?”
“空嘛。”包打听最近过得挺好,不仅没瘦反而又胖了点,幞头都快戴不住了,露出一小截勒得发红的额头。
“最近没什么事情干,享受一下清闲的乡野生活。这个小镇子都是老人和孩子,民风淳朴,适合养老。”
包打听说完自己,又继续问她:“您呢,这是抓到无涯贼首打道回府了吗?”
“不是,有事回去。”
“那来都来了,我请您吃个饭?”
玉流没答,喝了口茶,又绕回到他身上:“你怎么这么空?”
包打听笑得特别清澈,清澈到有点蠢:“哎呀,手头宽裕了,人就滋润了,自然就空了呀。”
“哦,”玉流明白了,这是她那点金子的福祉呢,“所以你就到这穷乡僻壤来卖假画了是吧。”
包打听摆着手指头,否决玉流粗浅的认知:“不不不,这只是我的伪装。落魄不得志的书生,在这里很混得开。”
玉流笑了:“服了你,空成这样,你今年件数上的考核要怎么过?”
包打听的脸突然就晴转阴雨了:“姑娘,能不能念着我点好呀,这才年初,我偷点小懒,下半年再努努力补回来呗。”
玉流就在这里等着他呢:“要不这样,我这儿有个活儿,到时候写个字据,抵得上三四件吧,辛苦程度也就那样,胜在钱多。”
“呃……”包打听恍惚觉得后背有阵阴风刮过,整个人凉飕飕的,于是婉言相拒,“不了吧。”
“别怕,有钱赚。”
玉流掏出钱袋子,晃了晃,里头的金银撞得叮当响。
包打听旋即堵住耳朵,可金子的声音早就流进去了,在脑子里无死角地来回播放。
他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贪财:“您要我干什么?”
玉流扬起一个堪称和善的笑:“侧耳过来……”
玉流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面都端上来了人还没回来。
宝儿握着筷子数数:“哥哥,只有三碗吗?”
“那位姑娘只点了三碗,”小二不太懂这几位的意思,“是还要再上一碗吗?”
敏郎知道她又不吃了,朝小二道谢:“没事,这样就好。”
小二放下面:“好嘞,几位慢用哈。”
坐在最外头的小白很主动,一碗一碗地拿过来,劣质的釉碗在掌心转了圈,再送到其余二人的手中。
他也不急着吃,先用筷子将整碗面翻过来,再将面打散,最后端起碗,眼珠子移到眼尾,看着敏郎吃了后,他才抿了一小口的汤。
宝儿咬着筷子,对小白的一通做法很好奇:“这样吃,会更好吃吗?”
“咳咳,”小白咳出面,犹豫了一下,“……会吧。”
宝儿对什么都很新奇,抓起筷子有样学样:“那我也试试!”
被偷窥的敏郎笑笑,吃下口中的面,心道,不会。
小白只是在谨慎。不是那种寄人篱下的谨小慎微,而是被杀惯了的谨慎。
看来宋远徽的私生子这一点,有待考证。
他低头,轻轻吹起撒了香油滴的汤面,这件事的确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想着玉流,心不在焉,分神留意着大门,所以吃得慢,再抬头时,宝儿已经吃完,小白不知所踪。
“人呢?”
“我让他去后厨问问有没有馒头包子什么的,等会儿给姐姐带上。”
“不劳你费心,她不吃。”
“姐姐不吃那就我吃呗,问问又没关系。”
小姑娘特别讲道理,撑着长凳面坐到敏郎身边,用甜甜的笑脸相迎:“哥哥,趁现在没人,跟我聊聊嘛,知道我来干嘛的吗,我是特意来传话的。”
敏郎放下筷子,侧脸如冷霜:“我知道。”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是秦辜幸的意思了。
宝儿简要地复述了一下秦辜幸的意思,看着敏郎不虞的脸色,悠悠道:“我还没说完呢,哥哥你就已经这么不乐意了呀。”
“你还要说什么。”
宝儿一扭一扭地靠近,撑着巴掌大的圆脸,一字一字道:“哥哥,我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是真可爱,”宝儿眨着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尽说些戳心窝子的大实话,“而你,你是装可爱。”
小姑娘丝毫不怵身边人发寒的双眼,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所以把姐姐分给我一点,不然,我就告诉姐姐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