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笑道:“坐下好、坐下好!你累不累啊?”
“哼!”
卫媪身子一扭,扫她一眼,又抬头看着上方。
霍止瘁放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天我屋里有别人,我是真的不知道。照这么说,我身边有坏人想欺负我,原来是你来了才将他赶跑的,真是幸好有你啊!”
面对她不住的夸赞,卫媪嘴上又是“哼”的一声,但眉眼之中却已有笑意,显然心里对此很是高兴。
“你来看我,我不知有多欢喜!只是,你老说我坏、说我要欺负你,那我可要哭啦!”
说着,霍止瘁捂着脸,“呜呜”地发出哭声,好似十分伤心。
听着她这动静,霍去病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真能装!”
但他也明白,如今卫媪神智不比往常,因此要让对方放下警惕,就得顺着她的喜好、学着她的口吻。
卫青在屏风后仔细观察,只见卫媪瞪大眼睛,看向主席位上。
她看了片刻,忽然脸色一沉,嚷道:
“你都不要我了,你还哭?!就是你坏!坏到家了!你让我一直被人欺负,就是不来瞧我,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她越说越是高声,到最后,泪流满面,扔下一句:
“我恨死你啦!”
说完,卫媪两腿如风,一下子跑出堂外。
霍止瘁眼见情势急转直下,怕人有意外,赶紧追出去。
霍去病一惊,刚起身来要绕过屏风,却被卫青拉住了衣袖。
他回头一瞧,见卫青无声摇头,又朝屏风外一指。
霍去病凑近缝隙处一看,见卫媪跑到堂前,一屁股坐在阶上,两腿不住乱蹬,又哭又叫,完全跟一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霍止瘁走近她身边,卫媪不理,只是嚎啕大哭。
她哭得十分伤心,好似要把这些年来的委屈全哭出来似的。同时,她嘴里还不住含糊地喊着:
“都怪你、都是你……我不要你、你坏……”
霍止瘁看卫媪这模样,不由得想起她第二次跑来自己卧室里、发现霍去病在场后,离开时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她的双眼中,与其说是充满了气恼指责,不如说满是伤心与悲哀。
好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这个眼神深深地印在霍止瘁的心中。她太清楚这是什么滋味了。
也正是因为这眼神,霍止瘁才终于能确定,卫媪确实是把自己当成了最亲近的那个人——那个对于自己而言极其陌生而且一直不想提及的字眼:
母亲。
因此,她才敢向卫家人提出,由自己来和卫媪交涉。
虽然不知道患病的卫媪,为什么只将自己当成唯一的亲人。不过从卫媪的态度来看,她对自己的母亲有着极深的眷恋。
霍止瘁跪坐在旁,挨着卫媪。卫媪嘴里只剩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却不看对方。
“我不会走的,我会陪着你。”
霍去病听见这轻轻的一句,不由得一颗心又再悬起。
他紧盯着门外,霍止瘁的手,已经放在卫媪的肩上。
卫媪转过头,两只盛满泪水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母亲”。
“你说真的?再也不会扔下我了?不会让我一个人留下?”
霍止瘁重重点头。“我会一直护你周全。”
卫媪呆呆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大哭,竟扑进霍止瘁怀里,使劲拿头在她肩上胸前不住蹭来蹭去。
卫媪双手紧紧抱着霍止瘁,差点把她勒得气都喘不上来。
“阿母!阿母!你如今才来接我,你怎么才来啊?!”
霍止瘁顾不上喘气,试着抚上对方后背。这下子,卫媪身子扭得更是动来动去,犹如在撒娇一般。
“我不走啦,咱们往后都在一起。”
卫媪连忙抬头。“你不许骗我!快些发个誓来。”
这还不容易?对于霍止瘁而言,演戏自然要演全套,于是她马上举手朝天,神色庄重地发了誓。
可是卫媪还是不放心,她伸出右手尾指,连声道:
“咱们拉钩!要是阿母你敢骗我,你就是小狗儿!”
“那要是你不听我的话,或是又独自一个人乱跑乱走,走丢了可怎么好?那你得听我的话,不然你也是小狗!”
“我听我听!”
卫媪急得不住答应,一手勾着霍止瘁伸来的小指,说什么都不肯分开。
两人拇指对按,一同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谁是小狗!”
此时,卫媪脸上兀自带泪,却是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