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妾身无能,连累太夫人受惊,耽误女公子学业。妾身又怎肯厚颜苦留于贵府!”
“妾身恳请君侯以一月为期。若一个月内,妾身略有欠妥之处,不敢让君侯与少君侯并各位夫人劳神,自当请乞骸骨!”
说完,隽方以首触地,匍匐不起。
霍止瘁虽不知隽方所说的“乞骸骨”是指辞职致仕的意思,但见她说得这般毫无商量的余地,更感大事不妙。
卫君孺见她这般诚恳决绝,越发触动,不禁看向卫青。
卫青听了,沉吟不语。他看看身旁,见霍止瘁眼巴巴瞧着自己,而霍去病默然听着,并不作声。
卫青便道:“既如此,那本月里,先有劳你了。”
“谢君侯!”
霍止瘁眼见事到如今,连卫青都暂且不好说什么,她瞧向隽方时,心知这回可是真踢上铁板了。
“你这么冲着我来,霍去病到底给你塞了啥好处?!我还真不信,对着我一个你能游刃有余,再加上一个犯病的老人家,你真能应付得了?”
她起先虽觉气馁,但脑袋里却在疯狂转动。
待隽方向卫青再次行礼致谢时,霍止瘁已经暗暗拿定主意,于是脸上神色如常,恍若无事人。
这时,霍止瘁一转头,便见霍去病双目凛凛,不知看着自己多久。
“阿妹,如今有隽方教导你,你可要仔细听讲,用心研习!”
“是,兄长!”
二人面上带笑,但话一说完,随即彼此调移视线,互相不再多看对方一眼。
卫思听见他们的对话,自是不明所以。但这并不妨碍她加入这个话题的讨论中:
“阿母你也要学着怎么玩儿?好极啦,咱们到时候一起玩儿!”
隽方看着霍止瘁与卫思,微笑点头。
“是啊,神君当然会与我们一同玩耍,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霍止瘁情知她所说的“玩”,和卫思认为的玩,肯定不是一回事。
可是在卫思面前,她再不情愿,也只能先在嘴上答应着,以免对方失望。
她瞧着霍去病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和隽方淡然自若的样子,心里恨得直咬牙,暗骂道:
“你们趁着思思病就想要我命?没门儿!到时你真敢冲我下手折磨人,那我就把事情闹大!大不了我被人赶出家那更好!”
“止瘁,你夜里睡得可好?家中这些日子里人来人往的,可有吵到你?”
她正想着到时该如何破罐子破摔、如何摔个痛快时,却听得卫青主动向自己问起。
霍止瘁回过神,连忙回答了。她见卫思正兴致勃勃地哼着歌,便压低声音问道:
“外大母是何时……”
“就在你来之前不久。”
卫青同样压低声音,又道:“因此我让阿伉阿光他们暂且休要过来,以免惊扰到她老人家。”
“阿母一大早起来时,还在念叨着去病的事。那会子她精神挺好,一点都瞧不出来有何怪异处。”
“结果才到去病跟前,她坐下便不说话。我们只当她累着了,正想劝她回去,她忽然又开始说胡话了。”
卫君孺回忆起母亲方才的情形,本欲叹气,又连忙忍住。
“说着说着,你便来了。如今情形,便像你瞧见这般。”
霍止瘁见卫君孺和卫青,虽神色间略有无奈,但并不见疲累,与上回情景大异,不禁问道:
“那……外大母这回,只是说说话,不曾闹起来?”
卫家姊弟一起摇头,此时霍去病忽然插口道:
“大母眼下心绪颇佳,你休要再提起前事,免得惊扰了她老人家。”
霍止瘁睨他一眼,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卫青脸色一沉,说道:
“你少说两句!一张嘴脸上的筋都在动,痛成那样,还不好生歇着?”
卫君孺亦道:“是啊,去病。你这些天吃得原本就少,夜里又睡不好,脸上的肉都瘦得快没了。要是你大母清醒了,瞧见你这模样,不得心疼坏才怪!”
霍去病见姨母与舅舅都来说自己,只得闭口不言。他横了眼霍止瘁,将脸扭向一旁。
霍止瘁见他遭遇长辈的混合双打,心中大乐,一时间连自己的窘况都忘了大半。她又道:
“之前外大母偶尔有时认错人,但在家中一直不曾又因害怕而四处走动或是要出去,我本想着应该不碍事的,谁知……”
“看来她这病是不时便会发作,只是迟早的事。但幸亏阿母瞧着倒像是有些知道这儿是家中,因此方才虽说胡话,可既不曾打骂,甚至连叫嚷都没有。”
卫君孺既忧且喜,看着像个小孩子般摇头晃脑的母亲,五味杂陈。
霍止瘁见身旁的卫思虽仍是抱着自己手臂不愿离开,但神色却颇为安详,全不见半点焦虑急躁。甚至连他们之间的交谈也不如上回般急于打断,不禁暗暗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