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如今一旦将心里话告诉对方,哪怕拼着被对方责怪,霍止瘁也只觉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说谎或许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弊病,但要一直骗人,这个她受不了。
后堂中一片寂静,霍止瘁只能听见自己低低的呼吸声,却无旁人的半点动静。
过了片刻,她方才听见哥朵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
“女公子,你先请起。”
霍止瘁只得依言抬头。但见哥朵沉思良久,方道:
“女公子能将过往经历这样一字不漏地全告诉我,我十分感激。”
“至于女公子你所说的并无神力,纯因巧合才当上珊麻……这些,我也尽知。”
霍止瘁默默听着她的话,头更低了一低。
哥朵用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又问道:
“女公子可有想过,为何那时我也愿意认定你为珊麻继任之人?”
霍止瘁犹豫着回道:“因为、因为那时要不是这么做,珊麻便会由反贼推举的狼女得了去。这个结果最坏,况且,反贼们都在虎视眈眈。你这么做,自是为了守住珊麻的名声。”
“这是其一。”哥朵仍是定定瞧着少女,神色坚定。“其二,便是我亲眼看见,这世上,真有人甘心为了不相干之人,即便面对贼人染血的利刃,照样挺身而出!”
“我常想,那死去的田氏子弟,若能得知他们面前,便有和他们一样,一心守护汉家之人,必能含笑成仙。”
“他们的精魂,在天神的护佑下,一定也在看着那一幕幕,护着我们安然渡过!”
“天神是无处不在的。桃子在成神前,与女公子结缘。之后更偏偏是它,成为新一任守护神,可见这是天意!”
“确实一如女公子所言,我宁愿自己死了,哪怕赔上绵儿的性命,也绝不愿让那些贼人染指珊麻!”
“但我哪怕让珊麻从此消失于这世上,都不肯随意选个人来当。更不是只为了和反贼或是狼女死心,才故意选了你的。”
哥朵一气说完,她久病初愈,如今虽不觉头晕,但双颊泛红,正是心神激荡之际。
她稍稍膝行向前,拉着霍止瘁双手,温言道:
“女公子,你的为人,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的勇敢,我万分敬服!”
“请你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神让我们相遇,更让你得到大家的承认,接任珊麻。对此,我头一个赞成!旁人若敢说半个‘不’字,我也听不得!”
“盼女公子能继续担任珊麻一职。这不仅我的心愿,也是我们众多从匈奴处归顺大汉的族人们的心愿!”
霍止瘁被那双瘦削而温暖的手掌紧紧握着,那股战栗感,从哥朵手上,一直传到她手上、传到她身上、传到她心里……
望着哥朵恳切的眼神,霍止瘁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
她下意识看了看霍去病,见他虽是沉默,但目光片刻不离自己,无比专注。
在这样的注视下,霍止瘁浑身上下涌现出使之不尽的力气。
她胸膛起伏,尽力让自己以平静的声音,朗声说道:
“能得夫人认可,我……受之有愧!但我愿倾全力,继任珊麻!”
她话音刚落,哥朵稍稍退后,向霍止瘁全身匍匐,以头触地,大声道:
“是!”
她再次抬身时,眼中已现泪光,嘴边却是不住上翘,笑容甚是明媚喜悦。
霍止瘁和哥朵相视而笑,二人心中都极是激动。
霍去病在旁静静看着这一幕,一抹浅浅的笑意,在他唇边掠过。
与哥朵经过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后,霍止瘁因得对方一力拥护,心中自是感动。
更因她见霍去病也无半点反对之声,竟是默认了哥朵的提议,内心更是诧异。
霍止瘁与哥朵又说些闲话,问及彼此近况。得知张家自哥朵病好后,便又搬进长安城内,霍止瘁连连说好,又道:
“日后我还要好多事情,要请教夫人呢。要如何做好这个珊麻,我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的,因此只有请夫人来当我个笨弟子的西宾了!”
“就这么定了!”
哥朵见她如此说,更感欣慰,一口答应。
霍去病则依旧寡言如昔,偶尔才开口说上一句,随即又止。
但他听着霍止瘁二人交谈,却毫无不耐之色,反而听得很是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