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峤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抖开,仔细地缠绕在他脖子上,尾端塞进外套里,把拉链拉到最上面,低声问他:“真的不冷?”
秦少淮身体僵硬,没有吱声,只是慢慢握住了他温暖的手。
宋温峤牵起他往外走,寂静的楼道里交叠出现两串脚步声,一前一后,穿过漫长的走廊,踩过每一步坚硬的楼梯,去往空无一人的尽头。
宋温峤打电话的时候,秦少淮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他看起来很严肃,带着点急迫感,微微蹙着眉,像是在传达紧急的讯号。
秦少淮看的出来,还是装的。他根本不着急,他只是表现得更像一个普通人的反应。宋温峤真正着急的时候,情绪会带上一点暴躁,还会有一点孩子气的委屈,就好像世道忤逆了他的想法,让他愤懑不愉快。
十分钟后,宋温峤挂上电话,吁了口气说:“主理人要和工程师探讨一下,半小时后回复我。”他习惯成自然,伸手搂抱秦少淮的肩膀,却不料,秦少淮抖了一下身体,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拥抱。
宋温峤的双臂怔在虚空,少顷,他慢慢垂下手,声音几不可闻,“你在怕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可眼眶却倏然红了一圈,只有在面对秦少淮的时候,他犹然是从前那个受不得一丝冷落的宋温峤。
秦少淮哽得呼吸都乱了,一拳打在他胸口,疾风般的拳头落在蓬松的羽绒服上宛如轻飘飘的羽毛。
宋温峤用力将他裹进胸膛,脑袋低埋在他肩头,沙哑道:“不许害怕我。”
秦少淮反手抱住他,哽咽道:“那就告诉我真相,不要让我整天为你提心吊胆。”
宋温峤突然没有了声音,静默良久后,他嗓音嘶哑道:“你跟我来。”
他握住秦少淮的手腕,带着他往空旷的停车场走,灯光灭了大半,停车场里阴恻恻的,宋温峤的掌心是天然的热源,源源不断往他身体里输送热流。
两人来到废弃车库,这里没有摄像头,四周堆攒着报废车辆,天花板仅有一盏幽暗的灯,将房间映衬得更加破败凌乱。
宋温峤先是在黯淡的灯光下捧起他的脸,低问:“冷不冷?”
秦少淮鼻头发酸,闷闷地说:“一点点。”
宋温峤抬手要抱他,秦少淮仍是躲开了他,用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决然道:“你先把话说清楚。”
宋温峤深吸了口气,从头向他说起,“你还记不记得钱海礼和随玉?为了破除随玉的羁绊,我服用了无名氏的一滴血,那是三十年前,无名氏留下的。”
“可是,你之前跟我说,你身体里一直有无名氏的血脉,所以十三岁那年,你心口被捅了一刀,安全无恙地活了下来。”秦少淮身体逐渐冷了下来,他环着手臂,打着哆嗦问道。
“我是慕容长天的转世,也是无名氏的后代,后代以灵魂论,不以血统论,但是我的血脉并没有被激活,我侥幸活下来,是因为我的身体异于常人,不是因为那滴血。”宋温峤慢条斯理地说,“在服食了无名氏的血之后,那滴血激发了我身体里的本能,更强壮,更聪明,也更......”宋温峤艰难地说,“更加冷漠。”
“你是异族。”这是一句肯定句。
“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欠了羲天山脉什么东西?”
宋温峤喉咙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声音模糊不清,“养分。”
那细微的声音透过空气飘进了秦少淮的耳廓,他听清楚了那两个字,视线随即变得朦胧,宋温峤悲戚的表情融化在他的瞳孔上,眼眶里一瞬间弥漫起水雾。
宋温峤说:“我继承了无名氏的血脉,我就是山脉的养分。”
秦少淮的嘴唇蠕动颤抖,满溢的泪水夺眶而出,延着下巴流到围巾上,“所以,这一次,你是去送死。”
宋温峤眼神哀恸,却没有予以否认。
“温峤,你不要我了吗?”他的声音里蕴着浓浓的哭腔。
宋温峤难以自制地将他拥进怀里,手臂勒得极其用力,他反复呢喃,“少淮,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下来,等去过龙城,消除鳐兽的执念,我们就立刻离开。”
“你又在骗我!”秦少淮咬住嘴唇,眼泪崩溃般往下落,每一滴都狠狠砸在宋温峤的心头,那颗逐日冷漠的心再一次燃起火焰。
“阿淮,我会与你同生共死,与你在每一世相遇。”宋温峤松开他一拳的距离,额头相抵,有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他温柔又诚挚地说,“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吻住秦少淮的眼泪,蹭着他潮湿的面庞,“不哭,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只有你笑,我才会笑,阿淮,不要害怕我。”
秦少淮把头埋进他肩窝里,心绪平复后,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冷漠?”
宋温峤的身体经过短暂的僵硬,他抚摸着秦少淮的头发,低声说:“这是异族的天性。”
秦少淮盯着他的眼睛看。
“看什么?”宋温峤笑起来。
“你对我也是装的吗?”
宋温峤愣了一下,佯怒道:“不许冤枉我。”他重新把秦少淮搂进怀里,亲昵地说,“只有你是不同的,你是我的骨髓,是我的血液,是我的呼吸,是我赖以生存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