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淮还没来,他有狼牙项链,但是不是无名氏还有待商榷。
他太弱了。这是阿提对他最直观的看法。
无名氏与山脉断绝了共鸣,即便如此,他依旧拥有天地间最强大的脑域,绝对不是一推就倒弱不禁风的体魄。
阿提喝完半缸酒,族人告诉他,秦少淮到了。
阿提坐在蒲团上没起身,又拿一只碗,续上了酒,推到了桌子另一头。
秦少淮穿过人群,径直走向阿提,在矮桌的另一面坐下,扭头看了眼北面最高的那座山,黄昏微暗,高山阴影显得更具压迫感,仿佛山巅就在头顶,随时倾倒而下。
阿提说:“龙城在獠牙山的另一面。”
秦少淮扭回头,端起碗饮了一碗酒,酒不烈,壮不了胆,于是他又倒了一碗,两碗酒下肚后,他对阿提说:“明天我们出发去龙城,你派几个人送我们。”
阿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他举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你不是无名氏。”
“我可以成为无名氏。”秦少淮囫囵咽下一口酒,又再倒了一碗,“你也可以。”
阿提端着酒碗的动作一顿,他把碗放下,摩挲着下巴问:“你想成为无名氏?你确定?”
秦少淮不置可否,仍在添酒。
阿提把胳膊架在桌面上,坐近了几分,低问:“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抓来吗?”
秦少淮来时路上,见到了他们圈养的动物,大概率不是为了吃人肉。
阿提幽幽地说:“我们需要更多的人类,来帮助我们延续下一代。”他挑了一下眉,眼神戏谑。
见秦少淮皱眉,阿提笑了起来,他伸着懒腰靠回椅背上,又说:“人类始终是群居生物,永生会削弱你的人性,最终你会变成拖着年轻皮囊的怪物,脸还是新鲜的,骨子里已经烂透了。”阿提再次喝起酒来了,“你不会想成为无名氏的,当然,如果你执意要去龙城,我可以派几个人为你指路。”
“你们不担心山脉会塌陷?”
“大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这与我们无关。”阿提仰头饮酒,又为秦少淮续上一碗,“你的朋友们必须留下,这是我的条件。”
那一刻,秦少淮体悟到了宋温峤的煎熬与痛苦,永生令他麻木不仁,作为无名氏,他是刻薄又冷血的,他可以毁灭整座山脉,只为自己而活,而当他重生为人时,他作为宋温峤成长,他的身体里再次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复活了人性,也复活了那颗悲天悯人的心。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试图放弃这座山脉的无名氏,比山脉里的所有生灵都要温柔。
他在自我折磨中经历了毁灭与涅槃。
秦少淮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篝火旁,邵徽他们正在烤肉,彼时他们还不知道吴量的死讯,正在计划着要给他留一碗肉。
钟擎食不下咽,避开叶荟清塞进他嘴里的肉串,慌慌张张地说:“我不吃肉。”
叶荟清嘴角满是油渍,吃得香喷喷,纳闷道:“你怎么不吃?太奇怪了。”
田无酒掌心裹着纱布,屈膝坐在地上,看着篝火发呆,忽明忽灭的火焰从他脸上晃过,他在火焰中看到了萧屿的脸,他飞快地把头埋下去,默不作声吃一块烤得干巴巴的馕饼。
邵徽调侃道:“小鬼,你不知道,钟擎最近谈恋爱了,对方是个素食主义者。”
叶荟清怒道:“你谈恋爱怎么不告诉我?”
钟擎羞臊得满脸通红。
邵徽还说:“是个男的,个头很高,长得还不错。”
叶荟清好奇地问:“你俩打啵了吗?”
钟擎啧了一声,恼怒地瞪他一眼:“别说了啊!”
叶荟清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小钟哥,你给他摸你的大胸肌了吗?”
“我靠!!!!!!”钟擎恼羞成怒,拍地而起,掀翻了脚边的酒碗,坐到了崔玉豪身边。
叶荟清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的。
秦少淮在田无酒身旁坐下,环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明天我们出发去龙城,你跟我去。”
田无酒抬起头,碎发遮住了半边眼睛。
秦少淮把他的头发别到耳后,沉声说:“成为无名氏,复活所有人。”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齐齐转过头看向他,歌舞声没有停歇,这一片却安静得诡异。
秦少淮又说:“我们可以改变历史,重新推回时间线。”
他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令人咋舌的话,脸上没有表情,瞳孔失焦,让人在无形间觉得他疯了。
钟擎欲言又止地说:“秦教授,或许阿鸩还活着,他的恢复能力异于常人,他是无名氏的后代,我们不如放宽心再等等。”
田无酒咬住了手指,忍耐住所有的情绪,眼神里却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希冀。
邵徽小声与崔玉豪耳语:“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秦少淮仰头看向天边,他突然站起身,在众人身后绕圈,说出了一句语惊四座的话。
“时间在倒退,历史正在纠正它的轨迹。我们所有人,同时存活在两段历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