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备箱清了一半,停车场里静悄悄的。
“真的都结束了,是吗?”秦少淮盯着宋温峤的眼睛,再三询问。
“都结束了。”宋温峤捧起他的脸颊,吻住他微颤的眼帘,“我们回家。”
*
翌日,天气大晴,积雪消融,风和日丽,连晨雾都是温温柔柔的。
车队陆续离开基地,各奔东西。
秦少淮趴在车窗上,任由温煦的暖风拂面,那是春天和自由的味道。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电子产品统统报废,他的手机到现在都打不开,好在车还能开,只要安全离开无人区,今天之后,他们将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上。
“是不是因为昨晚打雷的缘故?”秦少淮戳了几下屏幕,还是没什么反应,“又要换手机了,电话卡应该没问题吧?”
宋温峤笑而不语。
昨晚打雷,秦少淮没睡好,心情放松下来之后,干脆把座椅放平,躺下准备睡一会儿,刚合眼,就听宋温峤意味深长地说:“是个好地方,要不然我停个车?”
倦意顿时就被笑没了,秦少淮眼睛没睁开,笑得弯了眼角。
宋温峤踩了刹车,侧过身去亲他,秦少淮没辙,抽出手摸他的头发,“别闹了,出去再说。”
宋温峤蹭了蹭他的鼻尖,不再折腾他。
秦少淮也不睡了,闲聊说:“昨天晚上没睡好,一直在做梦。”
“梦见什么了?”
“想不起来了。”
“是好梦吗?”
“你在梦里,就是挺好的梦。”
宋温峤专心开车,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我也是。”
回程顺利,只花了四个小时就开到了检测站,三公里外车辆开始减速,迎面开来几辆车,正要往基地去。
秦少淮一眼就看见了车里的叶荟清,他猛地拍了一下宋温峤的肩膀,“停车停车!”
对面显然也看见了他,一个急刹车后调头,两辆车并排停在了一起。
秦少淮和叶荟清隔着两扇车窗大眼瞪小眼,几秒钟后,秦少淮下了车,用抡拳头揍人的架势,把叶荟清拽下了车。
“你怎么进来的?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秦少淮堪堪忍住了揍人的冲动,拳头却没有放下。
宋温峤连忙下车,冲过去圈住秦少淮的胳膊,“别打别打,小孩儿不聪明,再打没学上了。”
叶荟清梗着脖子还不服气:“哥!我不放心你,我来保护你!”
“别叫我哥!”秦少淮怒红了眼。
叶荟清大声并且理直气壮地喊:“教授好!”
秦少淮快被他气晕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叶荟清顿时就蔫了,过来抱住他,软绵绵地说:“哥,我是真的不放心你,爸也不放心,是他帮我从PID那里申请了一张边境证,花了俩月呢,可不容易。”
秦少淮心软了一点,叹气:“前几天怎么不说?”
“前几天?”叶荟清眨眨眼,没太明白,“什么前几天?”
旁边的车子滴了一下喇叭,穿迷彩服的男人趴在车窗上问:“小叶,这就是你哥?”
叶荟清走去车边:“他就是我哥,不好意思啊,密林区我就不去了。”
“没事。”男人把叶荟清的背包从车窗里递出来,“人找着了就好,回头见。”
秦少淮走过去道了声谢。
男人寒暄两句,打了声招呼后发动汽车。
叶荟清把背包往宋温峤车里一扔,大剌剌上了车。
秦少淮无奈道:“走吧,出去再说。”
两人重新回到车里,叶荟清从后座探出头,打量着秦少淮说:“哥,你看着还挺好,我还以为俩月不见,你会变成野人呢。”
秦少淮蹙起了眉:“我们不是几天前才见过吗?”
叶荟清眨眨眼,又看宋温峤,宋温峤也说:“是啊,前几天刚送你去车站,你忘了?”
叶荟清皱着脸,心慌道:“你俩没事儿吧,这都四月底了。”
“四月?”秦少淮惊呼,宋温峤跟上。
叶荟清想拿手机给他们看,突然就黑屏了,他摇了两下:“怎么坏了?刚才还好好的呢。”
宋温峤直视前方,淡定地说:“可能是这鬼地方有时间虫洞,表面上,咱们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其实已经开了两个月。”
秦少淮沉默了,有时候他觉得宋温峤像个天才,有时候又像个白痴。他拣着听了前半句,还没琢磨明白,前方出现了检测站的指示牌。
宋温峤把车停到一边,前方不远处,几个穿制服的男人举枪把萧屿的车围在中间。
没几分钟,萧屿就下了车,表情很平静,难得没有一点暴躁,他斯文地站在车前,举起了双手。
吴量跟着下车,两只手拧着耳朵,跟在萧屿身后,视线却四处张望,正在寻找什么。
常寿和吴量血洗检测站时,萧屿就知道自己逃不过,这次的事情就算没有他的参与,可他与常寿相识这么多年,替他遮瞒过不少,也有过脑袋彻底糊涂的时候,从大脑到四肢都不是他的,活得像个牵线木偶。
他早就该知道,从他把刀子刺进田无酒身体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糊涂或是清醒,这一辈子都该结束了。
这样的一辈子,他只为自己活过两年,后来他亲手弄丢了这两年。
“萧屿!”
他听见田无酒在身后喊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脚步径直向前走去,地上明明没有积雪,可他每一步都好像陷在了雪里,走得异常艰难。
“我再等你十五年。”
荆棘扎进了他的脚踝,将他定死在原地,他仰起头,挤了一下眼睛,将氤氲的潮气堵回眼眶,“不用了。”他转回头,冲田无酒微笑,“田田,永别了。”
田无酒攥紧手里的藤鞭,风尘迷眼,他苦笑,什么好心有好报,人生到头来,还是求而不得。
吴量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秦少淮的身影,秦少淮在车里看见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呼吸却沉重起来,所有的一切因秦白榆而起,可他不该对萧屿和吴量的不幸负责,然而谁又能说得清楚,在这场浩劫里,谁该为所有的生命负责。
秦少淮还是下了车,吴量看见他之后挣扎了起来,田无酒上前和警员交谈了几句,暂时松开了吴量。
吴量急急匆匆跑向秦少淮,站定脚步后突然又不说话,半晌之后,他傻笑起来,“小虎,我去坐牢了,我以后不杀人了,等我出狱之后,我能来找你吗?”
“不能。”
“哦。”吴量声音很失落。
“但是你会交到新的朋友。”秦少淮微笑,“你会开始新的人生。”
吴量笑了起来,“如果我被判了死刑,下一个轮回,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不能。”秦少淮捏了一下眉心,“我不希望下一个轮回里,还有人来烦我。”
吴量笑容灿烂,转身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