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亦是沈北歌当初入魔之地。
剑台坐落于沈家剑冢之上,原本灵气缭绕的群峰山间被布置成了擂台场地,正中心较低的平地处是比武处,一切赛况皆靠水帘镜幕转播。
戾风咆哮,云霭间剑碑林立,瀑布溅出的水汽如疏疏雨霰,寒意浸人。
沈北歌就是这样,咬咬牙,拖着卷刃的双剑,顺着石阶步道,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剑台。
她在剑台上,见到了谢桓。
一身拂紫锦衣的谢小公子双臂交叉抱胸,手持折扇,一双似笑非笑潋滟桃花眼,微笑打量着一身狼狈,面色凝重的沈北歌。
这个小女孩真的很有趣,他这几日一直在观察,眼前姑娘刻意隐藏拆解了自己的剑招,不是裴家一脉相承的剑术心法,也不是宗门世家中一板一眼训练出来的弟子。
她的剑招,是那种历经了无数生死后,才有的孤注一掷。
谢桓几乎可以笃定,她不是裴家弟子。
她是谁呢?
“嗨,好久不见。”谢桓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沈北歌没理他,长呼一口气,调整心态,抬手持剑直指对方。
“别废话,打吧。”
谢桓失笑,摆手道:“别那么着急,你应当知道,跟我打,你便再不能隐藏自己剑法师承了吧?”
沈北歌沉默,指尖微微颤抖。
没错,她能一路站到现在仍不被人发现身份,全靠应知离施加于她身上的幻术,以及刻意隐藏起来的沈家心法。
杀至现在,剩下的对手早已与她不分伯仲,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续隐藏师承了,她的师尊便是沈家家主,她逃不过他的眼睛。
沈北歌原想着,只要打进前十,进入沈家,她再想个法子刻意输掉,既能达成最开始潜入沈家的目的,亦毋需暴露身份。
可现在,她不能输了。
于是她持剑的手仅仅只是微微停顿了一瞬,便再度攥紧。
指拈剑诀,她毫不犹豫挥剑上前。
“铛——”
衣袂翻飞,剑扇相撞。
谢桓的折扇扇骨经过特殊改造,是富贵配饰,亦是杀生利器,他神色一扫昔日闲散随意,反而肃穆认真,折扇拨转,四两千斤化解沈北歌剑招,借力反袭之。
沈北歌不得不后退几步格挡,同时调动剑气试图凝气成型再度刺去,擂台旁象征着时间的更香一点一滴的燃尽,两人在擂台上早已走过百来余招。
剑修说白了,在修为相差无几的情况下,修到最后仍旧是剑术的比拼,一点一滴的基石仍融于自身的剑法之上,否则再高的修为亦如空中楼阁。
沈北歌呼吸急促面色飞虹,谢桓的压迫感不显山不露水,看似随意却招招狠绝利落,沈北歌频频退后,一边试图拆招一边思索对策。
眼看已是擂台边缘,再往后即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
没办法了。
她调整身型再度站定执剑,数十道剑气在空中同时凝成实体,起手成招,天地的云层在此刻隐隐变色,剑冢千万佩剑亦有铮铮共鸣之声。
十数道剑气随着沈北歌的剑招一一向谢桓击去。
沈家剑法,剑召诀。
在场所有人面色一变。
沈氏剑召心法闻名四海,真正能掌握的却是寥寥,非嫡系亲传不可习之,更别提眼前女子运招行云流水,熟娴无比浑然天成,显然习之并非一朝一夕。
谢桓微微眯眼,轻笑。
原来你是沈家人。
他避开破风如刃的剑气,反身掐指凝诀,抬剑一挡,虎口被微震的裂开。
谢桓默然,轻跃而起,顺着剑气主动退后,直至在擂台划线外。
沈北歌的剑意逼至他喉间,停伫不动。
“你认输?”沈北歌蹙眉不解。
谢桓无所谓般耸耸肩,坦诚道:“不然呢?看着你输掉?”
“你的剑都卷刃了,兵器之间悬殊过大,这般拖下去,你打不过我。”
沈北歌沉默,她知道谢桓没有说错。
刚刚百招较量之下,她亦觉出二人修为相差无几,武功亦是不分伯仲。
可谢桓手中是能排上百兵谱一品的神兵扇,而她只有一对卷刃的普通双剑。
继续打下去,她哪怕险胜,也会是半死。
沈北歌顿了顿,空气中巨大的剑意瞬间消退,无踪无影。
谢桓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后剑碑处一抹绾色的影子。
他又道:“况且,我需要你姐姐查出师尊的死因,你我立场一致,你真正的对手,也不是我。”
谢桓身后剑碑处,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仙衣玉冠,生的一副松风水月,玉树之姿。
沈北歌的双眸微微睁大。
她记得,与他上一次见面,还是城门处无意中擦肩而过。
沈无雍笑道。
“小师妹,久别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