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姐姐会骑马,和顾哥哥一道。”年年答道。
沈栀意掀开车帘一看,骑马并肩而行的两人走在队伍中段,心里还挺羡慕阿愿会骑马的。
临放下车帘前,她余光瞥到,官道边站着一只毛驴、一个小童和一个灰袍的年轻道人,那道人正一边掐指,一边满脸惊讶地看向从眼前路过的顾氏夫妻两人。
有点眼熟,沈栀意心道。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沈栀意并没在意,放下车帘问澄娘和年年,“葬丘很远吗?我们大概要走多久?谢家表哥为什么要去哪里?”
澄娘看向这位金枝玉叶的小郡主,诧异道:“你不知道吗?葬丘是崇安城阵亡将士的埋骨之所,谢将军的妻子也葬在那里。”
沈栀意一愣。
与此同时,官道边上,年轻道人望着远去的队伍,手指掐算得都快冒火了,震惊出声:“怎么会这样?凤凰别栖,有违天意,这命数怎么会乱成这样?!不该啊,贫道当年明明……”
“敢问,可是登临远道长?”
小童扯着年轻道人的衣袖,瞪大眼睛看着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人,“老登,老登……”
年轻道人回头看向季直,指尖还在掐算,显然心情糟糕极了,说话都带了几分吊炸天的不耐烦,“正是贫道,怎么了?”
季直:“我家主子得知道长云游归来,特请您一聚。”
登临远眉头不高兴地一皱,“你家主子是谁?”
季直:“道长去了便知。”
登临远白眼一翻,“贫道此生最讨厌你们这群装逼的人,不说是吧,不说贫道自己来算……”
这一算不要紧,登临远顿了一下,望了一眼月升城的方向,然后又扭头看向已渐行渐远的队伍,不知怎么的,下一刻就火冒三丈起来,气得直跳脚,“帝尧啊帝尧!好你个混账东西……去,把你家主子给老子找过来,老子非削他一顿不可!!”
季直听了登临远的话就是眉心一跳,若是换做旁人,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还一口一个混账东西骂着,他能上前扭了这人的脖子,偏偏眼前这人是登临远!
大周国师,道教第一人,号称“九天无意趣,独乐世间游”的真神仙,连当今陛下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
……
葬丘,新坟旧坟错落,雪白的铜钱纸洋洋洒洒,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墓陵,便是暖阳在此处青丘都显得落寞辈凉。
一座刻着“爱妻谢苏氏之墓”的旧坟前,站着一个银甲破损、黯淡无光的将军,满头黑白参半的头发,明明脊背挺得笔直,却给人一种颓废潦倒之感。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沈栀意怔怔地看着这人的背影,惊得不敢上前相认,若她没记错,谢家表哥才而立之年,怎么会满头白发生?
另一边,十余座种满鲜花的墓碑前,阿愿正浅笑跪坐在碑前倒酒,“婉君、桑竹、夏蝉……我来看你们了……”
远处林间,小童看着自家抱着树干、鬼鬼祟祟眺望的老登,嘴角抽搐道:“老登,你真不去月升城吗?要见你的可是太子殿下。”
“不去,想见老子,就让他自己滚过来!”登临远硬气道。
“哦,孤已经滚过来了。”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的林间响起,登临远眺望的动作一僵,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去——
一袭墨袍负手而立的帝尧正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登临远冻得一哆嗦。
遥记初见,帝尧八岁,是个刚有他腰一般高的小屁孩,那时候这臭小子就已经气势骇人了,墨色的眸子天生透着一股凉薄之意,若被这人直勾勾盯久了,没人能不浑身发寒的。
“咳咳……”
登临远干咳了两声,不再姿势猥琐地抱着树,而是整理了一下衣裳,浮尘一挥,彬彬有礼又高深莫测对帝尧行了一礼,“太子殿下,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帝尧轻睨了他一眼,淡淡道:“经年未见,道长倒真是半点都没有长进,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登临远嘴角一抽。
帝尧说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向远方,落在远处碑林前跪坐的白衣背影……
怎么又跪了?她膝盖可还受得住?
“呵呵,贫道不着调,还是太子殿下不着调?贫道近日云游归来,见崇安城气运如虹,心生诧异,入城寻了一日气运源头,却无所得,最后在崇安军营中发现端疑……敢问殿下,如今东宫之中太子妃可还安好?”
帝尧冷言回问:“孤的东宫何时有过太子妃?”
登临远被气得心头一梗,“帝尧!贫道当年早就和陛下和皇后禀明,你命格过盛,天欲折之,唯有将那小姑娘留在你身边,方可保你平安长至及冠之年,你倒好!刚过及冠之年,就问罪独孤、流放满门,这世上还有比更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