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三皇子府的主事太监带侍卫抬了一箱补品送到了顾宅,说是三皇子知道顾将军忧心夫人的风寒,特意送来的。
主事太监还当着阿愿的面打开了箱子,从中取出一个锦盒,献宝似地打开给阿愿看,说着这根百年人参何其难得。
阿愿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目光,接过锦盒,一门心思瞧着人参,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人参旁那支装饰用的绒花,对这主事太监说了好一通感激三皇子的话,然后囊中羞涩地让澄娘递给主事太监一小袋银钱。
“望公公莫要嫌弃,还未请教公公大名。”
小公公的声音谦逊谨慎,带着少年稚气,“顾夫人折煞奴才了,奴才白鹤。”
阿愿仔细瞧着这位小公公,唇红齿白,面若秀丽,看身量最多不过十五岁,却是帝昕的替身太监、皇子府的主事公公,对她这位从五品的将军夫人也不见丝毫轻蔑懈怠。
不愧是什么样的奴才跟着什么的主子,和他的主子一样都不是好应付的人。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阿愿一回头就见澄娘肉疼地摸着钱袋,瞧那样子都快心疼哭了。
“阿愿,你干嘛打赏那么多银子出去?”澄娘痛心疾首道。
“多吗?”
阿愿无奈地看着澄娘,“咱们打赏的那点银钱,还不够一个二品文官家的门房给他塞的银子多,你瞧着他只是个小公公,在华京哪怕是个给官员驾车的马夫、看门的奴仆,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封疆大吏进京也许都见不到的官员,这些马夫奴仆却是日日都见的,他们知道的东西远比某些身份显贵的大人物还多。你花费了一辈子只不过想在某位大官耳边说几句好话,而有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嘴皮子上下一张,就能让这些话流进大官耳朵里……”
阿愿叹了口气,耐心解释着。
“人们常说耳旁风,可不是只有床榻之上才能吹耳旁风的。这位白鹤公公是皇子近侍,并非那些马夫奴仆可比的。你打赏得少,那位小公公也看得出我等家境贫寒,顶多嗤一句穷酸,可若不打赏,那就是你不知规矩。”
澄娘惊讶地瞪眼,然后撇嘴不是滋味道:“真不愧是天子脚下,规矩就是多。”
阿愿低眉看着那锦盒中的绒花,笑道:“可不仅仅是规矩……”
……
皇子府,书房。
得到允许后,白鹤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爷,礼已送到。”
一袭浅紫鎏金袍的帝昕正坐在案后,闲翻着一本《边塞志》,这本边塞志写得十分好,文笔流畅,将昆山边塞的风土人情、山河美景娓娓道来,连帝昕瞧了都忍不住动心,想去昆山一览这书中美景。
“人真的病了?”帝昕又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虽然带着面纱,但掩不住病容,说话也是强撑起精气神。”
“什么反应?”
“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说了许多感谢殿下的话,瞧着又惊又喜。”
“看到那盒中绒花也没有反应?”
“没有。”
“你说她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是。”
白鹤年纪虽轻,但气质沉稳,又是个脑袋聪明的,闻言眼睛一转,“爷怀疑她是装的?”
帝昕合上书,饶有兴致地笑道:“独孤家养出的女儿,什么样的物件礼品没见过,会因为一箱上不得台面的补品而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白鹤想了想,道:“她毕竟被变相地‘流放’到边塞多年,身份已和往昔天差地别。”
帝昕又笑了,放下《边塞志》,拿起案上的一份抄录的奏折,“太子呈上去的奏折说,他与独孤愿身陷蛮地时,顾夫人临危不乱,识药草,解其毒,引路以逃,甚至还曾以命相救,手刃蛮族……这份奏折可是动用了不少宫中暗桩才抄录到,便是九成为假、一成为真,这位顾夫人也不该是如你所说般的软弱性子。戏这么好吗?连你都没看破。”
毫无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
白鹤低头请罪,“奴才无能。”
“不怪你,记忆里那小姑娘确实是个木讷呆板的性子,小时候看见我就害怕得绕道走。”
帝昕手指敲着桌案上,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独孤老太师教出的孙女真的就那么蠢笨呆板吗?
他脑海中浮现出阿愿十二岁时那张天真爱笑的小圆脸,天真也许是真的,所以才会喜欢上帝尧那种冷心冷情的人,但蠢笨……
帝昕低笑了一声。
看来,他看走眼的不是上官奇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