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局中错的人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杀那个最无辜的人?
最前排的玄甲营的小将们望着站在雪幕里身怀六甲的女子终有不忍,纷纷闭上眼射出一箭……
那样的箭雨下纵然有意放水,还是有箭矢射中了阿愿的肩膀。
“殿下您不能过去!”
禁军统领带头熊抱住帝尧的腰身,半丝不敢松手,这可是陛下下的死令,
疯魔入骨的太子殿下硬是甩开了一众禁军,像一只要失去珍宝的野兽,暴怒道:“滚!”
禁军统领顾着这边疯魔的太子,只是一眼没回头看被围攻的顾偿,身后忽地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禁军围堵下的青衣修罗如恶鬼重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以诡异的速度和力量杀出重围,不要命地冲入箭雨中……
冲向他的妻子。
禁军统领又是吓出了一身汗,“停箭!快停箭!!”
若是真伤了这位顾将军,陛下照样饶不了他,这亦是死令。
箭雨中,顾偿弃了剑,不顾危险一把将阿愿扑倒在地,紧紧护在身下,箭矢刺入后背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颤抖抱着阿愿倒在雪地里,从未如此后怕过。
可紧接着顾偿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不用去看,他都能感觉到阿愿身下温热的血正在融化霜雪……
晚了吗?还是晚了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的小姑娘?!!
若是他真的命犯凶煞,上苍降罚,降给他一人就好了,为什么要伤害他的阿愿?!
“对不起,对不起……”
足以摧残掉胸膛的心痛密密麻麻碾压过全身,一生要强偏又温柔的杀神将军此刻贪恋又害怕地抱着他的妻子,浑身发抖,哭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直到温热干燥的掌心覆上的脸,疼惜地抚摸着他左脸上的伤疤……
阿愿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安静地笑着,眼神满是眷恋,她的声音那么轻又柔和,“一定走了很远的路吧……”
顾偿颤抖的身体一顿,继而是无以复加的心痛,脏腑涌上的血腥气被他压下,却又是一场痛苦无比。
他以为他的小姑娘会问、会埋怨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可……
什么都没有。
滚烫又无声的泪珠从阿愿的眼角滑落,她忍着心房和腹部的剧痛,不舍地看着顾偿,细细抚摸着顾偿的眉眼,好像要拼尽全力把这张脸刻印在心里。
“疼不疼?”阿愿的目光落向顾偿肩头溢血的伤口。
顾偿又将她抱得紧了几分,摇了摇头,心中悲哀的空洞却越发深、越发痛。
他该怎么办?去求那从未庇佑过他们的神明?还是去求那收割亿万亡魂的冥界君主?
是谁都好,救救他的小姑娘!
“我也不疼,不要哭了好不好?”
阿愿缓缓一笑,擦拭着他眼角的泪水。
“殿下,殿下……”
禁军统领好不容易在距离阿愿几丈之遥拦住了疯癫的帝尧,又或者不是他拦下,是太子殿下主动停下的,无论如何,他都松了口气。
帝尧犹如失了神魂般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躺在顾偿怀中的阿愿。
——小姑娘哭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小姑娘清醒的时候看到这人哭。
华京谁人不知道太子殿下喜爱美人泪,所以才有了“温珠泪,天子顾”的谚语,就连帝尧都以为自己是喜爱温珠的,至少温珠一泪,什么罪过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看着阿愿眼角的泪,他才明白,原来一个人假的眼泪和真的眼泪相差这么大。
小姑娘哭得没有温珠美,眼中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哀痛,偏偏是那股悲伤和哀痛犹如一柄利剑直直插在他心口上。
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喜爱她哭的。
真的喜爱一个人,她的每一滴泪都如同利刃尖刺扎在心头,动不得、碰不得,只能生生地挨着。
他不爱什么美人泪,他只希望他放在心头的女子能每日都开心地笑。
阿愿的视线开始模糊,涣散的瞳孔望向落雪不断地苍穹,好似在对着命运呢喃:“好舍不得……”
她的手下意识覆上小腹,为什么不能再多给她一些时间?
她还没亲眼看见孩子降生。
她……
还没和她的将军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