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道谢或者道歉可就不必了。”褚沅扯了截他的袖子擦了擦手,“喏,扯平了。”
洛北哑然失笑:“对了,我今天给你的东西,一定要交到太平公主那里,吐蕃的事情,还仰赖在她身上.......”
“放心吧,只要风再吹一吹,太平公主就会入宫劝说圣上,上请罪的折子,把此事转圜过来。”褚沅道,“你今天给的东西,她也一定会带进宫去。可圣上的性子,你知道,他更看重的是‘亲人’。你可别逼得太紧了。”
洛北点了点头,李显挫折了太多年,这些年都是靠着皇后韦氏和几个儿女支撑过去的。李显初回京城那几年,年幼可爱的李奴奴也应当给了他不少安慰。
这种格外的偏爱,洛北之前不太能理解。可自从他找回了自己血亲,经历过阿史那献和褚沅的照顾,也算是有所感怀:“放心,这场戏不是冲着圣上去的,是冲着武三思去的。只要让圣上认为武三思应当为此事负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武三思。到了那个时候——”
武三思就会被朝臣和百姓一起压垮。
这件事在朝中发酵了几日,终于有按耐不住的御史风闻奏事,要求彻查武三思受贿,拒绝以九曲之地为公主汤沐一事,重谈与吐蕃的和亲要求。
李显留中不发,不久竟然因病推迟了朝会,也不再和宰相们见面。
皇帝的默然让朝中声浪变得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起了贬斥武家王爵的事情。眼看情形变得越来越复杂,太平公主作为“始作俑者”,终于带着大批礼品,施施然地进宫了。
李显躺在床上,额上覆着热毛巾,确实是又病了,见到太平,挥了挥手让她坐到自己床边:“太平,朝臣们吵吵嚷嚷的,一开始说金城公主的事情,现在又扯到武家,扯到武三思,扯到母亲......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呀?”
太平公主知道李显的性子懦弱,这些年早就被女皇吓破了胆子,他还没有支棱起一个君主应有的责任感,更像是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她温言细语地宽慰李显:“皇兄为了这些事情生了病,倒是臣妹的不是,要是没有臣妹的那道奏疏,朝臣们也不会闹得这样大。”
“不光朝臣们,连百姓们也议论纷纷。”韦皇后从殿后走了出来,亲手从侍婢端来的盥洗盆中绞了张热手帕,换到了李显的额头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是还是顺应民心的好,可是奴奴年幼,就这样嫁去了吐蕃,怕是要受吐蕃人的欺负。”
“臣妹倒觉得那洛北小子说的有道理,吐蕃人肯定不会同意拿大小勃律和吐谷浑为聘礼的做法,咱们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拒绝掉以九曲之地为汤沐的事情。”
“朕这些日子也在想这件事,其实洛北说的不错,有礼有聘,才是符合规矩的做法。”李显道,“你们还有什么建议么?”
“臣妹前几日和皇后一起看了几份奏疏,凉州都督郭元振的提了几个点子,譬如为公主修建道路,为公主进脂粉钱一类的事情。不过最能应和圣上和皇后一片慈父慈母之心的,还是派出卫队随侍公主入吐蕃。”
韦皇后和李显各自一愣。倒是韦皇后先笑了起来:“不愧是当年智胜吐蕃的郭元振,这提议提得有意思,有意思极了。但这些人,要从哪里挑选呢?边军?禁军?吐蕃人又怎么看呢?”
太平公主小心地笑着:“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妹觉得,圣上可以请郭元振把此议说得详细些,也着手与吐蕃谈判。那个洛北,本来就是郭元振的下属,也在兵部任职,不如叫他一起参与议论。”
李显点了点头,不想多理会这些事情。他看到太平公主手上拿了个东西,便问:“这是什么?”
“这是吐蕃人敬奉的香炉,前些日子武三思送到我府上,臣妹觉得这个龙凤呈祥的意象,与皇后娘娘和圣上更相配,就紧赶慢赶地送了来。还请圣上和皇后娘娘不要怪罪臣妹在吐蕃之事上处置失当。”
李显看那雕工精美,更甚皇宫典藏佳品,不免微微皱了皱眉:“武三思真收了吐蕃人的东西?”
“这原也不是他的错,陛下,当年吐蕃第一次求亲时,恰逢女皇当权,他也权盛一时,吐蕃人便求到了他那里。咱们虽然改回了李唐,可吐蕃人在长安,还是只认得武三思,便求到他那里了。”太平公主解释道。
李显有些生气,正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头就更疼了。韦皇后忙替他揉着太阳穴,开口道:“武三思也是个不知进退的东西,收了礼,竟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李显点了点头,提起力气,勉强喊来了上官婉儿:“婉儿,婉儿,来替朕拟诏书,就说,以九曲之地为公主汤沐的事情,朝中不许再谈了。还有,着手与吐蕃重谈会盟条约,叫兵部和御史台都派人参加。”
他好容易提起力气说完这一段话,又仰头躺在床榻上,声音细若蚊鸣:“好了,好了,都遂了他们的意思,可以让朕安静会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