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不必考虑这个。”洛北固执道,“伯克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即将远行,我送你一程,是应当的。”
阿史那献哈哈大笑:“要是你现在想跟我去北庭,也不是不行啊。”
洛北跟着他笑了一笑,只道:“西域故地的诸部族,若是有不服伯克的,伯克尽可以派使节来告诉我。”
阿史那献对“乌特特勤”在西域的威望有所耳闻,也知道洛北这句话的分量,只是作为半个父亲,被自己的孩子许下这种承诺,心里多少有点奇怪的滋味。他将此事翻过,转而叮嘱起洛北来:“如今吐蕃的事情在前,李武之争的事情在后,朝中是不会太平的。你在朝中行事,要更加小心些,以免树大招风。”
洛北点了点头:“伯克放心,我一个六品小官,树大招风,也招不到我头上。”
阿史那献在长安城待的比洛北久得多,深知有时候政治漩涡的波涛会把所有靠近的人卷入其中,并不问官职、品级和原因:
“还是小心点的好,当年,父汗被酷吏构陷,虽说是他卷进了武李之争里。直接原因却是来俊臣看上了我们家里的几个美貌婢女。”
他抬手替洛北理了理衣襟:“你要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就往北庭逃吧。我在北庭还有几万兵马,数十万部族。不论怎么样,都能保住你的。”
他这话言下之意,就是为了洛北,他甚至可以起兵叛乱,与朝廷作对。
洛北一时哽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点了点头,才飞马回长安去。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阿史那献才下令重新整队出发,向着远方离开了。
阿史那献离开京城十几日后,解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当晚魏元忠设宴款待,也叫上洛北列席陪同。月色明亮,丝竹管弦远远地吹着,侍婢侍卫站了满院。解琬一进魏府,一道道通传,立刻让他感到一股长安的熏风迎面扑了过来。
洛北奉命站在门内迎客,见到解琬,低身向他道了个礼:“解御史,多年不见,解御史安好否?”
“洛北?!”解琬大为惊讶——他久在北庭,离长安道路实在太远,虽然听说了朝中为了吐蕃事宜吵得不可开交,却不知道洛北也在其中扮演着角色:“你不是在凉州郭都督手下吗?什么时候回的长安?”
“年前,郭都督准了我的假,回来看望伯克。”洛北道,“后来姚相公举荐,朝廷下了调令,把我从凉州调来长安,做兵部职方司员外郎,还兼任了太子冼马。”
解琬笑道:“你是年少气盛,不想跟着父亲的荫庇生活?不然让阿史那献将军上奏朝廷,封你一个禁军中郎将,不是更容易些。”
阿史那献的“兴昔亡可汗”相当于一个郡王的爵位,郡王的儿子请封爵位,加入禁军,都是朝廷应有的惯例。禁军入侍皇家,一旦外放,便可以当封疆大吏,比他这样在六部做事苦熬,要快的多。
洛北当然没办法和解琬分说什么张柬之、狄仁杰、褚遂良一类的旧事,只笑着点了点头:“是,果然瞒不过解御史的慧眼。”
他们言笑晏晏地一路到了前堂,魏元忠穿着燕居的服饰等在那里。几人各自道礼,魏元忠才问:“解御史认得洛冼马?”
洛北点了点头:“不瞒魏相公,当年我能投到郭元振郭都督麾下,还多亏了解御史的举荐。”
解琬笑道:“这说来话就长了,当年我奉命出使西域突骑施,回来的路上生了病。当时洛冼马还是边境的一个郎中,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他救了我的命。我见他谙熟突厥、吐蕃的语言,就把他带到了凉州,举荐给了郭元振。”
魏元忠点了点头:“此事要是洛冼马和解御史今日不说,朝中也没有人知道了。“他对洛北谨慎淡泊的性格略有所知,此刻也不在这件事情上打转,只双手举杯,敬给众人:
“如今与吐蕃谈判之事乃是朝中第一大事,此事一定,我西部边陲可以安宁数年,还望解御史、洛冼马都与本相共同进退,同心同德,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定的天下。”
解琬和洛北恭敬地举杯同饮:“愿意为大唐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