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敲了敲榻边,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既然你的诡计都已经拆穿,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的幕后主使是谁?府库里的银子又去了哪里?”
赵县令瘫倒在地,笑得如同疯癫:“洛北,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觉得我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吗?我的手上可沾了不止一条人命!”他抓住洛北袍服的下摆,“你放心,我一定抓着你,和你一起下地狱!”
洛北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裳,大步走到二堂中呼喊来人。但空荡荡的县衙里只有他的声音回荡,什么人都没有出现。
赵县令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洛北,你是聪明人,但你也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我在鸣沙待了三年,年年政绩都是中等——你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吗?这些当地的衙役和吏员或许不恨你,但他们厌恶变动,没有人会支持你的,也没有人会来救你。”
他说话之间,外间闯进来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民,正是许平。许平打着火把,一路狂奔,见他一个人站在二堂中央,脸上又焦急了几分:“乌.......洛明府,您老怎么还在这儿?”
“发生什么了?”洛北问。
“流民,流民要攻打县衙了!”许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说你要率兵清剿流民,附近的几个县都聚集在了一起,要攻打县衙。”
“流民已经进城了?”洛北转头问赵县令,问到一半,又自嘲似的笑笑,“不错,城门上肯定有你们的人,你刚刚又和我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赵县令哈哈大笑起来:“在你的任上酿出民变,就算李贞保你,你还能活得了吗?洛明府,我早就说了,你会和我一道下地狱。”
他笑得越发猖狂,洛北从阶下拾起一枚石子,反手一挥,正中赵县令喉管。
赵县令的声音立刻嘶哑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在笑,他就这样笑着,直直地倒了下去。
“明府......”许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洛北。
“他不会死的。等民变平息,我要用律法给他定罪。”洛北看向许平,“你是来给我报信的?如今信已经送到,你快走吧。这些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突然聚集在一起,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祸事来。”
许平深深叹了口气:“洛明府,咱们鸣沙的穷棒子是你帮忙平反了冤案,还有了地方住,有了粮食吃。我们不是忘本的人。我来了,还有十几个血性汉子一道来,我们拼了命不要,也会送你平安出城。”
“民变在即,我这个当父母官的如果只会逃跑,还配当大唐的官员吗?”洛北理了理身上的袍服,“我要出去看看。”
许平知道劝不住他,只得替他打着灯,一路到了县衙大堂之前。鸣沙本地的十来个流民正围在大门前,一边推一边劝:“洛明府是个好人,绝不会动不动就随意杀人,你们都被骗了!被骗了!”
“说他不会随意杀人,可是你们鸣沙的衙役踩了我的田,烧了我的家,他不是要杀人,是要干什么?!都说官官相护,你们穷人怎么也帮着当官的说话?”
“不是我们给他说话,是他给我们分了粮食.......洛明府真是个好人.......”
吵吵嚷嚷,推推搡搡被县衙大门开启的沉重吱呀声压入一片平静。灯火通明的公堂上走下来一个一身月白的青年,在黑夜之中显得分外显眼。流民们为他的气势所慑,不敢说话,只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鸣冤鼓前,重重一敲。
鼓声如雷,惊得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退了一步,领头的几个鸣沙流民忙抓住机会,把他们挤到了阶下。
洛北站在公堂之外,高声道:“本朝律例,攻击县衙等同谋反,你们是要谋反吗?!”
人群中有人高声回答:“我们不想谋反,我们只想活命,你为什么不给我们活命!”
一时之间,人人七嘴八舌地又议论起来。洛北又重重敲了一下鸣冤鼓,才让众人安定下来:“今日本官在县中闭门整理授田之事,并未发布任何命令。如有衙役徇私枉法,本官会一一按律处置。”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又有人高声喝问。
“就凭我一到鸣沙,就诛灭河中凶兽,平反昔年冤案。凭我在授田的地图上划出了给流民的田地——”他高声招呼道:“抬出来!”
许平同几个壮汉抬出一副两人多高的地图,走到一众流民面前。火把一照,照得地图上田地划分分外清楚。洛北花了银钱,从城中大户手中买了一批田地,分给流民。
流民们一传十,十传百,声音渐渐地都静下去了。忽而又有人在人群中喊道:“不,他一定是在说谎诓骗我们,等我们走了之后,秋后算账,这是他们当官的老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