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潜解释道:“今年是毕业前最关键的一段时间,所以我跟机构辞职了,把重心收回到主业上来。你是我最后一个来访者。”
“呦,肖师兄,好久不见又变帅啦,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正说着,肖潜的师弟金鑫便过来了,操着一口浓重却不怎么地道的“北京腔”。
肖潜无奈笑笑——两人明明昨天上午还在一起打网球。他这师弟哪里都靠谱,就是嘴巴太贫。
“这就是您说的那个朋友吧?幸会幸会。”金鑫笑着落座。
金鑫是个肉嘟嘟、一脸“福相”的小伙子,对谁都笑眯眯的。从传达室大爷到快递站阿姨,甚至食堂门口混吃混喝的大橘,整个学校没有和他不熟的。
他的头发理得略短,发型是看上去在德云社辈分能排到比较高的那一款。身上的红黑相间格子衫和白裤子都宽宽大大的,有种校园版“包租公”的松弛,脚下踩着双有点笨重的普拉达厚底鞋。
至于浑身的配饰……只能说和他的名字一样多金。大金链子小金表,生怕别人看不到。
虽说“烟火气”重了些许,时尚品味也难以捉摸了些许,可他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富二代,与他住过同一间宿舍的任何人都可以作证。
一开始林穗还担心对方不靠谱,可谈及留学花销的问题时,金鑫从裤子的后口袋里抽出了一个会喊“归零”的老式计算器,将可能产生的花销拆解成了一笔笔具体的预算事由,以夜市烤串店老板帮客人飞速结账的姿态一通计算,算得林穗心服口服。
“总而言之,如果她的目标院校位于都柏林,一年二十万是绝对包不住的。”金鑫总结道,“三十五万预算比较普适。如果她只吃学校食堂,没什么社交也不打算实习、旅游,三十万也勉强能包住。”
“还差二十万……”林穗自语道。
金鑫又问前台要了纸笔,把几大银行的教育贷|款|政策罗列了下来,简要分析了一下各家的优缺点,并介绍了自己当初选择的银行。
“可能有点冒昧,但有一个问题我真的很好奇……”林穗道。
“没事儿,都是朋友,尽管问。”金鑫说。
林穗咽了口唾沫,眼神有些游移,不确定这样针对个人经济状况的直接提问会不会冒犯到对方的边界感,不由得将声音变小许多:“您好像并不缺留学资金,为什么当时还选择了贷款?”
“我当是什么问题呢。”金鑫毫不介意地笑道,“如果一样东西对于一个人来说是负担不起才不得不贷款,那是无奈之举,杠杆对他来说就是纯负债。但如果一个人完全能轻松负担,此时依然选择了贷款,杠杆于他而言就是种和时间赛跑、薅银行羊毛的金融工具。”
林穗蓦地被触动,方觉虚假的财务管理是对着电脑屏幕拉表对数,真实的财务管理是与实打实的生活博弈。对面坐着的好像已不是个人类,而是《小狗钱钱》里那只足智多谋的拉布拉多。
金鑫随和的态度也让她的沟通姿态有所松弛,于是她又问道:“方便听一听你‘和时间赛跑,薅银行羊毛’之后的故事吗?”
面对这个问题,金鑫倒是迟疑了片刻。他端起桌上的澳白喝了一口,还是做出了回答:“我爸不惯着孩子,当时连学费带生活费总共只给了我三十万。我用银行的留学贷款支付完刚需花销之后,就寻思起了怎样才能拿手头这三十万现金把要还银行的利息,甚至是学费赚回来。”
金鑫:“我分析了一下爱尔兰的留学生群体,很明显,他们有一定的消费能力,但也绝不是一掷千金毫不在意的那种,所以客单价过高的生意,譬如奢侈品、车子、高端餐饮等等,是一定做不大的。除了消费力和消费习惯之外,爱尔兰还有个特点,就是冬半年天黑得很早,学生们放学后唯一的社交活动几乎只剩下喝酒聊天,所以投资小酒馆是最靠谱的……”
他的故事还没讲完便被一通电话打断。拿着手机一阵交涉后,金鑫拱手道歉说:“对不住了,我烤肉摊上有人打架,我得去看看,咱们回聊。我让他们把最近的动物奶油新品都上一下,你们吃完再走。”
说着,他抄起桌上的老式计算器,打着电话匆匆离开了咖啡馆。
“这间店也是他投的。”金鑫离开后,肖潜耸耸肩,解释道:“两间大学的研究生院和一所职校,附近只有这一间像点样子的咖啡馆,这种极好的商机他是绝不可能错过的。”
突然,金鑫又转头回了店里,对林穗道:“对了,我长乐路有间店要兑出去,周末买家来看,需要充充人气。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带朋友来,装着在店里晃一晃就行,一人三百。”
还不等林穗回答,金老板便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边跑边朝门外喊:“哎,别动,那是我扫的共享单车!”
黄昏渐浓,刮起风来,玻璃窗逐渐挂上了缕缕倾斜的雨丝——又有一场雷阵雨要到来了。
“抱歉肖老师,我忘了你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