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开始,”苏持盈说,“自魔头易迩雅被杀,修真界所有修士突破之时,都会遇上他的诅咒,失去神智,疯癫至死。师尊尝试过突破,没有疯,可是他却不愿再突破了。”
“为什么?”裴怜尘有些不解。
“师尊觉得没意思。”苏持盈轻轻叹道,“据师尊说,他于心魔幻境中,遇到了易迩雅。”
“他不是死了?”裴怜尘有些惊讶。
“是,可他的残魂与执念没有消失,他同师尊之间发生了什么,师尊不愿说,只是说自己分明修的是苍生道,到头来却不知为何而修,不如不修。”
“那师尊他现在如何?”裴怜尘有些担心地问。
“他老人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养了只会说话的八哥,八哥会说吃了么吃了么,师尊每天起床了就带着八哥去山下遛弯,和山脚镇子上的牌友打牌,打牌输光了了就去钓鱼,钓完鱼就拿回山上,养在水池里,后来养不下了,就把你以前闭关修炼用的洞府给腾出来放鱼,用冰封咒冻起来。”苏持盈面露菜色:“大家真的都已经辟谷了,可师尊钓那么多鱼,又不让卖,我们不吃他又伤心。每天炸鱼炖鱼炒鱼蒸鱼煮鱼鱼脍·····我真的闻到鱼味就想吐,可是又不能吐。”
裴怜尘大为震惊,他单以为整个修真界就自己过着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没想到师父也是,这么看来云仙师倒不可能是师父了,一个放任自己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是不可能突然每天卯时爬起来练功的,裴怜尘顿时心里一哆嗦,若不是舐犊情深,莫非云仙师还是想搞断袖?罢了罢了此事不能再想!裴怜尘强行将思绪拉回来,只是这一回来,反而又觉得沉重了几分:眼下清都宫的重担好像已经彻底落在了唐景策和苏持盈身上!想至此,裴怜尘不由得很是愧疚,叹息道:“是我对不起你们,若非我当初任性妄为,你们也不必扛起这清都宫的担子。”
“你没有对不起我们。”苏持盈说,“每个人活着,对得起自己的心就行了,否则多累呀。”
“怎么,你想篡我的位?”唐景策跳上桌子,坐在上面晃脚,“我警告你,我当清都宫大师兄当得正开心,你别给我找不开心。”
苏持盈:“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半夜哭哭啼啼,问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苏妙妙!”唐景策脸色一变,唰地掏出了双剑。
“唐昭昭!”苏持盈也不惧,“你今天敢对我挥一下剑,我明天就再去找流云山的郑钤合伙拉起十单大生意,你带头去干,我忙不死你我苏妙妙倒过来写。”
恍惚间,裴怜尘似乎看见唐景策头上有两条兔子耳朵,唰地一下耷拉下来了。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问:“什么大生意?流云山又是从何而来?”
“嘿嘿,那可多了去了,组织弟子去奔龙原收集魔物身上炼丹炼器的原材料啊、山上下海找天才地宝啊,去各种时空裂隙找前人留下的洞天法宝啊,总之能忙死他。”苏妙妙很是得意“流云山呢,是近几年才起来的,我跟他们掌门不熟,他们掌门也老爱闭关,听说是个无情道的剑修,叫迟雪舟,我没见过,我单跟郑钤熟,我俩可好了,郑钤是他徒弟。”
“这倒是奇了,无情道的剑修竟会收徒弟,我以为他们满脑子都是剑。”裴怜尘很是意外。
“怎么会,我脑子里也不是只有剑啊!”苏持盈不满地说。
“抱歉,我忘记妙妙也是了。”裴怜尘赶忙道歉。
苏持盈没有抓着不放,说起八卦滔滔不绝:“我问过郑钤,他说,他原本生在商贾之家,小时候被继父遗弃在山里,是个冬天,大雪封山他差点死了,正巧遇上闭关出来的迟雪舟,这迟雪舟也是个神人,他是前朝人士,闭关了四百来年,一出来改朝换代了,他原来的宗门早不见了,家人也没了。郑钤说他一看迟雪舟这气派,必定不是寻常人,当场就撑着半口气爬过去,求他收自己为徒。”
“这就收了?”裴怜尘问。
“收了啊。”苏持盈喝了口茶继续道:“咱们无情道讲究的是太上忘情,并非无情,是为了忘情而至公,不为私情所扰,哪能见死不救呢?据说本来迟雪舟是没打算开宗立派的,可是郑钤想挣钱,撺掇着他创立了个宗门,借着他的实力当招牌,招揽了一批门人,然后迟雪舟就不管了,修自己的道闭自己的关去了,门中事宜都是郑钤在打理,他经商真是一把好手,我跟他一起做生意,把咱们清都宫整个翻修了一遍,等你哪天愿意回来就知道了。”
“妙妙好厉害。”裴怜尘赞叹道。
“那是,咱们现在和流云山是强强联手,他们的客卿是醒骨真人,是个炼器的大能,你还记得吧?”
“记得。”裴怜尘说。
“咱们偶尔提供些原料,他们做成品,再往外那么一卖,盆满钵满。”苏持盈搓搓手。
唐景策不满地说:“那倒是每个月多给我十块灵石做零花!”
“小孩子家家哪有那么多要花钱的地方!”苏持盈拒绝。
真好啊,兜兜转转,每个人都往前走了,走得轰轰烈烈、天翻地覆,却又好像什么都还没有变。
他偷来的这人间残生,太值了。
几人闲话未尽已是深夜,苏持盈和唐景策倒不困,裴怜尘先是撑不住了,听着苏持盈讲着这些年东西南北的趣事,迷迷瞪瞪地歪在椅子里睡着了。
他做了个极好的梦,梦里亲人故旧皆在。
只是这梦做到最后,他却总觉得少了什么人,四处奔走寻寻觅觅,总是找不见,猝然惊醒,看着眼前人的面容,一时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手心传来熟悉的温度,是云仙师又来送灵力了。
原来已经日上三竿。
“裴师兄日子混得久,愈发惫懒了。”唐景策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嘲讽。
“哎,不能跟你们正经的比。”裴怜尘连连点头。其实他知道,修士需要的睡眠其实不多,像他这样愈发能睡,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所有人只是默默地、讲这件事归结为小小的懒惰,似乎只要这样,便可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