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人来查我吧,我不告诉师父!我们谁都不说,师父不会来找麻烦的。”程小满说。
李无错沉吟了一会儿,“就算是我叫旁人来查你,你最少也得躺半个月,这还是最好的情况。”
“可以啊,只要你别告诉师父!”程小满迫不及待地说。
“啊,你是怕他知道你闯祸?”李无错明白过来,也放下了心。这事只要程小满自己不说,那裴怜尘没处知道去,于是爽快地点点头:“行,我答应你。”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程小满急冲冲地要证明自己清白,谢兰石却还是担忧,私底下问李无错:“真的不等裴公子回来再处理么?”
李无错倒是神色悠闲,甚至心情颇好地在拿笔杆敲着桌子打拍子哼曲儿,半眯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笑出声,说:“我有个缺德的主意。”
“大人?”谢兰石心里涌上些不太好的预感。
“四方阁回报,这次他们从落日川护送那几个小孩回来时,遇见了些麻烦。”李无错笑眯眯地说,“开天会想抓那小子,只是我们保护得太好,他们找不着下手的地方,我在想,若是——”
“大人!”谢兰石悚然一惊,失声说,“你要是打小云学子的坏主意,裴公子会跟你拼命的!”
“哎呀!”李无错摆摆手,“我只是随便说说,眼下既不知道对面到底想叫他做什么,又不知道他自己如何想,我当然不会这样轻易地将他送出去,你不许出去瞎说啊。”
谢兰石当然不会说出去,他只爱造大人风流轶事的谣。
程小满年纪小,身体和灵识都还未完全长成,李无错和谢兰石也怕留下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因此和医修们一起十分小心地讨论了几番,最终决定先让程小满服下散魄汤。
散魄汤可以暂时麻痹人的七魄,让人对自己的躯体失去控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弱意识上的痛苦。
刚躺石台上一点也动弹不得时,程小满还疑心是不是李无错故意整自己玩儿,等到真正开始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服下散魄汤,是为了在那些能令人失去神智、一心求死的痛苦中保护他自己。
散魄汤好像并没有减弱太多痛觉,但也或许是因为本来会更痛,程小满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困在了一团不会动弹的肉块里,被利刃切割开来、一处处细细翻动,他分不清那灭顶的剧痛到底来自于灵识还是身体,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不断地挣扎与哀嚎,但事实上,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脸上表情,都还停留在刚服下散魄汤时的茫然,没有任何变化。
“小心一些。”李无错似乎看出了他的痛苦,淡淡地说,“他年纪尚幼,最好别伤了根本。”
三日之后,程小满才从天谨司中被放了出来,说是放出来也不准确,他早已没有了意识,是丁素和佘余岁把他带回槐花巷子的。
丁素一路上咬着手帕边哭边骂,街坊邻里听见动静,还以为程小满死了,纷纷上门劝他节哀。
丁素一听又气又急哭得更厉害,压根说不出话,还是嘴笨的佘余岁在旁边磕磕巴巴解释了半天,才叫大家相信程小满没死,只是在外头历练时受了点伤。
“你们当修士的也真不容易啊!”斜对门的芳姨心疼地直摇头,她可喜欢这孩子,懂事又嘴甜,偶尔遇见总跟她打招呼,去年乡下亲戚送来一车南瓜,她家寡母孤女的搬不动,程小满一个人全帮她们搬去地窖放好了。
芳姨叫她女儿送来了一篮子鸡蛋,其他街坊邻里见状,也各自送了鸡蛋来,说留给程小满补补身子。
可程小满总是不醒,天气渐渐炎热,眼看鸡蛋要放不住,佘余岁看着这些鸡蛋又急又心疼,做梦都在流口水。丁素实在看不过眼,允许他把那些鸡蛋吃掉。佘余岁高高兴兴地趁它们变成臭鸡蛋之前,一口一个全吃了个干净。
程小满一直昏睡,谢兰石过意不去,又派医修来照看了他好几日。
尽管当时特意找了一位性子温和又细心的女修来负责查探程小满的识海与灵脉,这位修士也已经非常小心;但由于程小满并不认识她,下意识地激烈抗拒着,仍是受了损伤。
幸而不算严重,只是暂时灵力亏空、灵脉滞涩,好好养着,过几个月就能恢复个六七成,再过一两年便能完全恢复。
谢兰石又来看望沉睡中的程小满,已经是夏天了,丁素在一旁给他摇扇子,怏怏不乐地问谢兰石:“为什么你们受了委屈,都不肯告诉最亲近的人呢?你也是,满哥也是。”
谢兰石闻言有些出神,坐在床边盯着幔帐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不知道小云学子是如何想的,但我······我不敢说自己同大人亲近,更遑论一个‘最’字。”
丁素不解地蹙起眉头,说:“你不是最亲近,那还能有谁呢?”
“你们家裴公子呀。”谢兰石翻了个白眼。
丁素想了想,恍然大悟:“该不会满哥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师父和你家大人才是最亲近。”
谢兰石忽然咬牙切齿:“可恶,我怀疑你们家裴公子是魅妖托生的,为什么一个二个的,都要为他神魂颠倒!”
“真的假的?!”丁素大吃一惊,“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谢兰石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他兢兢业业地在李无错身边当了裴怜尘几十年的影子,顿时像吞了虫子一样刺挠挠的,伸手把丁素按倒在地一顿挠:“素素啊!你怎么也学会造谣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
丁素怕痒,一边躲一边辩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啊哈——我没有说你喜欢上、他啊!我说的是喜欢,喜欢!我也喜欢他呀!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不是要□□授粉的——”
窗外嗖地探出一颗蛇头,警惕地瞪着屋里,是佘余岁。
谢兰石方才说完其实就意识到是自己想歪了,只是拉不下脸承认,于是瞪着窗外的佘余岁:“看什么看!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我们俩品种不同,不可能开花结果。”
“你们不要在这里开花······这是我的卧房······”床榻上传来一声弱弱的谴责,程小满被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