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卿安见吴铮面带愁容,言辞恳切,心里很动容。觉得自己去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刚好出去散散心,纾解最近的烦闷。
她道:“两位大人客气了,兵库司是我任职的地方,自然无论何事都是我职责所在。我替大人去一趟就是了,不必谢我,应该的。”
吴铮听她同意了大为感动,连声道谢:“大人真真是,不仅身怀鸿才,还如此宅心仁厚,真是难得。”
何秉清也十分感谢她能大度体谅自己的难处:“多谢罗大人,今年考绩我定会向上级特别秉明罗大人宽仁体恤同僚,办事积极主动,宵衣旰食,焚膏继晷...”
他口若悬河说了一连串奉承之词,听得骆卿安胃里发齁,耳朵嗡鸣,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宁西这个地方她不熟悉,找个人来问了问,得知宁西地处上都以西,大概一日的脚程能到,不过路上山路崎岖,官道较少,尽是林荫小路,总体上说,路不好走。以往确实是吴铮多负责运送,由于是官府军资,也并无盗贼抢匪劫道,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骆卿安不敢尽放心,提前向何秉清要人护送她去宁西,从兵士里挑了精壮的十人出来,次日大早一行人从兵部出发。
他们要去宁西的事萧祺也听说了,他的探子早报给他隆巴来找何秉清的事,现又见骆卿安要经过一条偏僻的道路去外地,心中起疑觉得其中有诈。
可他想起骆卿安先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故意骗他入雪怪的地牢,之后也一句解释没有,反而理直气壮说她自己本就是凉薄的人,萧祺想到这些就觉得愤懑恼怒,简直被她气得吐血。
在地牢那日,他起先还不相信骆卿安是故意抛下他,还以为她突然遇到危险想躲避,直到后来等她许久不来他才知道这个小蹄子是自己跑掉了。
若不是他的身边一直有暗卫跟着,流火立马过来救了他,他还真不一定能从地牢逃出来。出来后他不打算再回营地看到她,决定自己行动,便使了点手段进了兵部的武库司做了一名小吏,专管库房的兵器等军物。他是特地挑选的这个位置,一来便于隐藏身份,二来又可及时探听到兵部的消息,查探敌国军情。
可没到多久他就听说了骆卿安获封武库司员外郎的消息,惊诧不已,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又要见面了。
回想起当初件件桩桩的事他就气闷,不欲再去管她的事。这个女人心肠歹毒,害他至此,为何还要替她担心?
他下定决心后从库房出来准备去将武器名册交给何秉清,不料又看到隆巴往北房那边去了。萧祺心中一凛,他见隆巴今日似乎颇高兴,脸上难得挂了丝丝笑意,不会是知道骆卿安同意去宁西,刚好掉入了他设下的陷阱罢?
萧祺到了上都后也对隆巴有了更多的了解。隆巴此人凶戾残忍,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定不会放过骆卿安。萧祺开始矛盾,究竟要不要去救她。骆卿安一点武功不会,带的兵士也只是些普通小兵,如何能敌得过隆巴手下精心培养的护城禁卫?
正在他犹疑之际,面前又浮现出骆卿安娇小柔弱的身姿,她看着那样柔软,可又很倔强,总将自己封闭得很紧,拒绝别人进入她的世界。还有她那声“对不起”,似带了点哭腔,其实她还是在意他的吧?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无可奈何这样选了。
萧祺的心里猫抓似的痒,最终一跺脚决定去救人。
到底是朋友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再说,她若真遇到危险,他在暗处救了人就走,她不会知道是自己救了她。
今日雪停了,阳光普照,山里的雪也在逐渐消融。去宁西的路果然艰阻,一路上道路坎坷,骆卿安带人拖着辎重走得很慢。
雪融后的山路混着烂泥,脚底不时打滑,骆卿安有点后悔接了这个任务,但又没法回头,只好忍着士兵的埋怨眼神继续向前。
好在山里风光旖旎。时间又到了初春,树上开始冒出脆嫩的新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山上冰雪消融,雪水顺流而下汇成潺潺溪流,汩汩跳跃。她不时眺望四周的景色,想到自己以前心思沉重,很久没有注意美的事物,现在在山间行路,看到景色清丽诱人,不觉神思逸荡,留心欣赏起周围的美景。
可她还没来得及看两眼,一支利箭向她飞驰过来,站她后侧的士兵大喊一声“小心”,眼疾手快拔剑隔挡将箭劈为两半。骆卿安惊一大跳,下一瞬就看见道路两侧飞来密密麻麻的箭镞,如风如雨倾刮过来,好几个没防备的士兵立即惨叫一声中箭倒地。
骆卿安在士兵的护卫下躲到了辎重的尾部,她不知现在的情势如何了,耳边全是武器隔挡发出的铿锵声和人厮杀的吼叫声,声音如织,密布如网,撞得她心口发麻。
渐渐箭镞刮过带起的风声停了,她又听到两边的树叶簌簌响动一阵,接着传来零乱的落地脚步声音。
她探出一点头想看看情况,一把明晃晃的砍刀从她眼前劈下,接着就被另一把刀格开,她差点丧命,吓得浑身战栗,血液凝固,眼前发黑。
突然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刀凶煞万分朝她扑来,骆卿安这时身边无人护挡,见刀劈下,心窒了一息,下意识往旁边躲闪,然后朝附近的树林逃去。身后的人紧追不舍,骆卿安在树林奔跑,脚下不时打滑,眼见后面的人快追上,她随地捡了块石头朝他扔去,却没打中。
黑衣人身手敏捷,见雪地容易锢住脚不便行动,飞身如轻燕点在树身上朝骆卿安扑去。骆卿安听到背后呼呼的动作声音知黑衣人有了动作,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寒剑如芒直冲自己,她吓得喊了一声立即下蹲躲开了这一劫,然后朝黑衣人的反方向跑。
黑衣人哪肯放过就要到手的羔羊,立即住身继续猛追。骆卿安知此时唯有树能遮挡自己,拼命往树密集的地方跑。黑衣人嫌树碍事,举刀挥砍,一时间竟有好几棵生得瘦细的小树从腰间断成两截,其中一棵差点就砸在骆卿安身上。
霎时骆卿安周身没了树遮挡,再也无法短时内避开杀手,她惊恐看着对方,脚步虚浮向后移动,心擂如鼓,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黑衣人目露凶光朝她走来,他知骆卿安已无处可去也不着急,等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臂长,他双手将刀举过头顶准备结束骆卿安的生命。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飞过一支长箭,箭头凌厉,散发冰雪寒芒,从黑衣人的脖颈横穿过去,他连吭声的时间都无,脖颈间喷出一道鲜血,两眼圆睁,身子僵硬倒在了地上。
骆卿安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双腿依旧发软杵在原地,过了几息,她感到一个人走到近前,来人高大得似乎可以将自己罩住,抬眼看竟是拓跋焘,他身穿赫达族特有的皇子华美服饰,披了一件貂皮大氅,目光炯炯,雄壮威武,拿了一把半人多高的长弓。
不一会,拓跋焘的一名手下来报:“殿下,贼人已全部肃清。”
拓跋焘点点头,将视线又调转到骆卿安身上,见她衣服上沾了斑驳污渍,形容狼狈,问道:“这伙人为何要偷袭你?”
骆卿安先和他躬身致谢,然后道:“臣也不知,但我听闻这条去宁西的道虽无官道,可素来运送武器辎重都是走的这边,且盗贼也知是官府的人不敢来劫。所以...”
拓跋焘眼睛微微眯起来似在思考:“所以什么?”
骆卿安身子拜下去脸朝地面:“所以臣认为不是盗匪所为。”
拓跋焘脸色沉了沉:“我也顺路去宁西,跟我来吧。”
待他们一行人走远,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从林间走出。他生得俊朗秀逸,即便穿着普通的士卒小兵服饰也盖不住浑身的郎朗风华。
萧祺看着两人渐远的背景,眸色幽深,意味不明。
流火在一旁问道:“陛下,可要追上去?”
萧祺扬起一边眉毛:“来都来了,为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