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问:“你的头巾呢?”
她双眼亮晶晶地一弯,故意凑上前,压低声,笑得狡黠,“怎么,你也想试试被遮住眼的感觉?”
尹云晖脑中一炸,板着脸道:“别说这些。”
他飞快地抢过她递来的苹果,飞快地咬了好几口,平复了心情。
“甜吗?”
“嗯,很甜。”
杨悠雁弯起眼,“下一轮选举是什么时候?”
“大约三周之后,四百进一百。”
她吃惊道:“这么激烈?”
“是。八宗会盟只有短短七日,每个宗门最终只有二十五人参赛。前两次都算试手,这两次算是动真格了。”尹云晖解释道,“不过第三、四次有补录的机会,除了筛选出的一百人外,还会补录十人。那十人由落败的弟子主动报名后重新选拔,并非公开,因此内幕不少。”
换言之,能够被补录的多半是有背景的人。
他默不作声地啃完了苹果,“你呢,回宗门后准备干什么?”
“或许要追回卷轴吧,我不知道。”杨悠雁耸着肩,“我也只能听杜长老的话,走一步算一步。”
尹云晖又想起她去音门之事。
阴差阳错,多半是为了自己。
他泛起一寸寸酸涩,“阿雁。”
“嗯?”
“等我认真想一想。”
她好奇地撑着脑袋,抽出根筷子在指尖转着玩,“想什么?”
“很多。”他缓缓道,“我得想清楚,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杨悠雁笑了,“你想要的不是少侠榜吗?”
“是,但我好像不是为我自己登的少侠榜。起码在想到少侠榜时,压抑要远大于快乐。如果是真正想做的事情,不会这么压抑。”
“所以你找到让你快乐的事情了?”
尹云晖默而不应。
夜里他反复思索,从出生到现在,每一段印象深刻的回忆都不放过。
而后他察觉,那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竟都与杨悠雁有关。
和她在一起,成长也好,犯险也罢,都只有惊心动魄,没有苦闷抑郁。她似乎能将自己身旁的阴霾一扫而空,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灰暗的,一切都不可怕。
“我想我找到了。”他认真地看着她,“只是......”
杨悠雁将食指抵在他唇边,亦是认真道:“等你真的想好了再告诉我。”
“恁俩醒得这么早?”
唇旁的温热一触即散。两人都无事发生般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扯扯衣服,端坐在茶桌两旁。
陆择智顶着一头鸡窝,十分没有眼力见地坐在二人中间,抄起茶壶倒着茶水咕嘟嘟灌下,嘱咐小二来要馄饨。
“客官慢用。”小二只顾将馄饨放到陆择智面前,似是不敢看余下的两人。陆择智左右悄悄,见两人安静得不像样,奇怪道:“咋,恁俩昨夜打架去了?和俺说说,谁赢了?俺送她一只情人蛊玩玩。”
说罢将手往杨悠雁眼前一放,丢来一只黄壳黑纹、六脚朝天乱蹬的大甲壳虫,“你把这虫子丢到油锅里炸炸,骗他吃下,保证他老老实实的跟你走。”
“这不是竹甲虫吗,哪儿抓的?”杨悠雁戳着那只虫子,笑嘻嘻道,“云晖,咱俩猜拳,谁赢了归谁。”
尹云晖没有反驳,“师父的院子里有很多竹子,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抓。”
“不是——”陆择智前些天虽看出两人关系微妙,但还是一种克制的、隐而不发的态度。今天一看,俨然自己成了个局外人,有些不爽,“恁俩咋这么腻歪?咦惹,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昨晚真打架了?”
“闭嘴。”
“你别管。”
二人不约而同地同他拌起了嘴,打打闹闹了好久。最后是陆择智道:“俺也该回去了,恁俩都在天音宗是吧?俺就在蓬莱州和楚州打转。要真成了大侠,记得给俺写一封信,俺是没啥抱负了,就指望着你俩争光。”
那只可怜的竹甲虫归了陆择智,少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补丁衣裳,坐在牛车上怅然若失,“也不知俺啥时候才能有媳妇。”
尹云晖同楚州分部谈了山匪的情况,亦致信给严经武,说自己即将启程。
两人不急不缓地赶着路,夜里投宿客栈,没敢再约出来喝酒,那夜的荒唐事最终没再发生。
直到他们走入了一处临近中州的村落。
“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下午大概就能到宗门。”尹云晖栓住了马,“你......有时间一起练刀吗?”
马上要失去独处的机会,他有些遗憾。这几日,他们都装作无事发生,但当他行在杨悠雁身后时,还是忍不住撩一撩她的头发,然后若无其事地快马离开。
她便会趁吃饭拿筷子或牵过缰绳时,有意无意地蹭蹭他的指尖。
她故意不好好梳头发,见尹云晖不搭理,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变了个人一般收拾得格外干净。
尹云晖这才扯松她的发带,惹她追打自己,一边跑一边压下嘴角的笑。
回宗门后,见面机会就少了。
他找不出其他借口,正巧杨悠雁想练练音门的招式,一口应下。
夜里,杨悠雁睡得正香,忽然听见惨叫。
那声音不知是人发出的,还是动物发出的,像是鸟类濒死前的叫声,又像是人悲痛到极致的哭嚎。她推窗不见异常,披着衣服出门询问小二:“你们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小二迷茫地揉着眼,“客官,我打呼噜吵到您了?”
她扫向大堂周遭,屋门皆是紧闭,竟无一人察觉异样,“你们都没听到?”
可她明明听到了。
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尖锐到她心乱如麻。她清晰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来自于另一个灵魂,来自于符薪的紧张。
此地离天音宗不远,骑马一日就到了。
这种地方,天音宗很快就能找上来,谁敢布局?
她决定放任不管。钻回床上不久,又觉那声音一阵阵地响起,不仅刮得耳膜生疼,心也在怦怦地跳动,催促她做决策。
她觉得脑袋发疼,只怕再不行动就会被符薪取而代之。
“行行,我这就去。”她嘟囔着穿衣服,“你怎么这么着急,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心底忽然闪过一个答案。
不知是符薪的传话,还是源于她自身的敏锐,她忽然意识到——她之所以心跳加速,是因这叫声来源于她的同族,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