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让太多人知晓此事。当沈聆之抵达后不久,一道平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杜长老,到此为止吧。”
说话之人正是裴景千。
怀山派弟子还欲说什么,被裴景千抬手制止。
他无喜无悲道:“真没想到六弟会与魔物勾结......他死后,怀山派也算是给八大宗门一个交代。不知杜长老打算如何处置谈颢?”
谈颢高高扬着下巴,“我?——我要让你们露出真面目,我要等天音宗——”
在谈颢说完这句话前,杜纯早拔出了一旁弟子的长剑,斩下了谈颢的首级。
“天音宗不留魔物,任何人都不例外。”杜纯慢悠悠地将剑送回鞘中,留小弟子目瞪口呆,“两方魔物都已斩杀,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杨悠雁目送着裴景千等人离开,任凭晚风吹在身后,竟也没觉出寒意。
她看见杜纯是如何快速果断斩杀谈颢的。
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只需要判断形势,没必要留情。假以时日,杜纯这柄剑也许会指向她,平淡地说出“天音宗不留妖族”。
杨悠雁忽然笑了一声。
先前她做的一切,依托于感情,或依托所谓的“价值”来求生,都太可笑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一定要看得更清楚,看到她曾经畏惧的杜长老,其实也异常简单:杜纯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天音宗的利益。但又是谁需要杜纯来做这些呢?——也许从某个角度看,她与杜纯的位置,并无区别。
此事牵连到了天音宗和怀山最隐蔽的秘密。怀山派纵容裴茂德之死,天音宗处决谈颢,便是默认彼此各退一步,不再追究。
然而谈颢那一剑之后,裴茂德并未完全咽气。
他的指尖和眼皮还在颤动,一抖一抖的,看得沈明澜十分不忍。裴景千离去之后,他仍徘徊在原地,像是在纠结救与不救。
沈聆之泠声道:“大哥是否觉得,魔与人都是性命,不该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未等沈明澜回答,他便敛起神色,“可大哥想过,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无辜枉死之人吗?你同情裴六公子,可天音宗的尹云晖呢?他出事时,药谷之人就在旁边,却无一相救,又有谁还他一个公道!——难道因为大多数人染了魔气,这大多数人就是对的?”
“你也看到裴二公子是怎么做的。”沈聆之眼中满是怅惘,“魔物在人界从不是正统。你以为承认了他们,就能保全其余人性命了吗?”
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杨悠雁看着身首分离的谈颢,胸口的气落了又起,最终走到杜纯身前,一拜后摸出那免死符牌,“承蒙长老厚恩。这枚符牌,我不需要了。”
今夜是为尹云晖守灵的最后一日,她竟然没有去扬刀门,而是出现在了这里。
杜纯将符牌推了回去,“明日论辩时,可能会牵扯刀宗旧事,等万事落定后再说吧。”
她以为杨悠雁认为天音宗无法继承盟主之位。
可少女笑了一下,眉目间满是嘲讽,“万事落定后,我就能活了吗?”
她将免死符牌塞入了杜纯手中,后撤一步,终于因看透了自己的结局,生出无所畏惧的孤傲,“我早晚会有一死,若真死了,符牌也救不了我;如果我能活下来,要符牌也没用。这免死符牌,我不在乎了。”
杜纯幽幽一叹,“那云晖呢?你有没有想过,要为了他好好活下去?还是说——你觉得他离开后,自己也没有必要独活?”
渐渐地,杨悠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又似乎从那朦胧的泪光之中,看到了更多。
她决定好走向最终的死亡,但不是因为尹云晖。
和他有关的一切,与他一起预设的未来,早在听闻他的死讯时轰然坍塌,留她一个人站在幻想的废墟之中,明白自己与尹云晖,是两个命运不同,却凑巧走到一起的陌路人。
没有人会为她而活,没有人会为她而死。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人。
应该觉得孤独吗?
应该埋怨,这天地间无人在意自己吗?
......
“我不是为了任何人活着的。”杨悠雁看着天空,喃喃着,“即便我飞不出笼罩我的天空,我也要奋力去飞,哪怕锁链会让我的翅膀折断,让我从天空坠落,我都绝不后悔。”
她始终是一个人。所以,她可以自由。
允许所爱之人的离去,允许不可控的事情发生,这些,并不会干扰她的任何选择。
哪怕她能做的,只是将自己的赌注押到最后一刻。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日子里,同另一个自己搏斗,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