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出口,却是漫长而艰难的路程。
他松开拉扯女孩背包带子的手,按压在自己的心口上。
在那里,“咚咚”“咚咚”,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就算是过去参加比赛也好,参加高考也好,他都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刻。
在这样的时刻,他倒是想问问陈晏和,内敛如他,是如何把那句“喜欢”坦然说出口的。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才过了仅仅几秒。
他知道不能再等待下去,机会难得,一定要说出口。
他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张开嘴:“笛子,我……”
就在他这一狠心准备不顾一切往前冲一把的时刻,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你在干什么!”
紧接着,不等他做出反应,隔着步行街出口的行人栅栏外,一个成年男子抬着胳膊指着他和郑可笛,眼睛瞪大,眉头紧皱,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他被喝得一愣,刚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声里烟消云散,但还来不及生气,他皱巴着一张脸想:我看起来很像要欺负无辜少女的坏人吗?连路过的陌生人都看不下去要拔刀相助了吗?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旁边的女孩身体却已经紧绷起来,她板正着身体向前僵硬的挪动,张思明赶紧跟上她的脚步,他笑脸相迎,准备解释:“这位叔叔,你可能……”,后半句的“是误会了”还未说出口,他就听见旁边的女孩用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声音说:“爸,你怎么在这?”
爸?!
爸?!
爸?!
在心里连续回荡了三遍这个字眼,张思明才回过神来,刚才的措辞显然不再合适,他默默吞咽回肚,但笑脸并没有什么错误,他仍旧维持住刚才的表情,甚至更加热络了几分。
可仍旧不等他开口,郑可笛的父亲并未多看他几眼,而是紧紧盯着他自己的女儿,待她靠近出口,一把把她拽出来拽到自己身边,过程粗暴到没有注意郑可笛的腿敲在了错位的栅栏上。
“哎!”张思明注意到这一点,想提醒一下,“撞到了撞到了!”
但没想到,面前无论是郑可笛还是她的父亲,竟无人在意他的这句话。
郑可笛甚至都没有去揉揉自己被撞到的地方。
她只是拘谨地站在她父亲的面前。
张思明突然意识到氛围有些不对,他不敢再出声,只谨慎地站在他们一步开外的地方,即便这样,他还是闻到了郑可笛父亲身上飘来的酒味。
但这一次,他没敢再吭声,只看着父女两人。
郑可笛听到父亲的声音的那一刻,头皮发麻,待走进了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之后,心里咚咚作响。
怎么办?
张思明还在这里,但她知道,如果她对父亲视而不见的话,只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
没办法,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来,祈祷今日的父亲醉得更彻底一点,最好神志不清,无暇顾及她的情况。
但显然,情况并非如此,她一靠近,父亲就把她拽到面前来,严厉地询问:“你在这里干嘛?”
郑可笛只得回答:“我大学同学来宣城玩,我带他们参观一下。”
父亲向她身后看了一眼,只看到张思明一个人:“他们?我看只有一个人。”
郑可笛继续解释:“还有两个同学,他们今天下午有点别的安排,晚上会和我们碰面的。”
父亲眯起眼:“现在学会骗人了?”
郑可笛争辩:“没有!是真的。”
父亲又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感受到郑可笛父亲频频看来的目光,张思明带着笑容挥了挥手,嘴里还说着:“叔叔好。”
他原本以为这样可以缓解一下他感受到的紧张氛围,哪知下一秒,他就看到这个被喊作“叔叔”的男人一巴掌落在郑可笛的脸上,随即又听到他含糊而愤怒的声音:“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会骗人了啊!”
郑可笛却仿佛对于这个景象已经习以为常,她没有再争辩,只静静地站在原地听头顶男人喋喋不休的斥责:“给你交学费是你让你去读书赚钱的,不是让你去找男人的!”
身后的张思明对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他担心地看向前面的女孩。
女孩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他听到她小声的抗议:“没有。”
然而男人仿佛被她这句话激怒了,声音又提高了一些,质问回去:“你说什么?”
郑可笛抬起头,迎着父亲震怒的眼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加油,正准备回答,却听到身后熟悉的男声传来:“叔叔您好,我是郑可笛的大学同学,我们今天三个人一起来宣城玩,听说她是宣城人,所以邀请她给我们带带路。”
也许是陌生人插话的原因,男人尽管脸色依旧难看,但语气还是有所收敛:“少骗人!我跟你说,我们家里条件不好,供她读书是为了让她以后有出息能赚钱养家的,你少招惹她。”
这话说得难听。
郑可笛只觉得难堪。
刚刚挨打都没有哭的她,在此刻,眼里积蓄起了泪花,她第一次大声而清晰地反驳父亲:“他没有。”
父亲原本因张思明而压抑下去的怒气又“噌”地升起,他不再顾及另一人的存在,正要大发雷霆,却没想到,面前走来的男生打断了他:“我有。”
郑可笛猛地回头,惊讶地看向身后的男生。
张思明看过去,女孩的眼睛里含着泪花,被打的脸颊泛着红。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这样的行为是否正确,是否能为她争取一些喘息的空间,但他只能想到这样的方法。
他迎着这个看起来比他要健硕的男人走上前:“我有,其实这次来宣城确实是我组织的,叔叔,我喜欢上您女儿了,但在学校里,她心里都是读书赚钱,一点儿也没正眼看我。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么个主意,死皮赖脸到这边来玩,把她叫出来了。”
“她出于礼貌不得已才来接待我,而且我还叫了另外两个同学,如果她不愿意接待我们,她在学校里就会被排挤。”
郑可笛在旁边,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张思明已经走到她的身旁了,但与她不同,他平视着她的父亲:“叔叔,不好意思造成了您的误会。”
他想,他讲的句句属实,这份坦然的真诚,总能让眼前这位暴怒的男人相信一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