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明黄色的纱帐在眼前恍惚摇曳,帐外影影绰绰,来来回回有人走动。
安康帝想要睁开眼睛,操控着全身的力气,却只眯开一条比线还细的缝儿,看着黄帐外时不时走动的光影,努力的想分辨出他们是谁,可脑子里却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桌上的红炉小瓦罐中沸腾着苦涩的药汁,淑妃用襻膊束在后颈,将宽大的宫裙衣袖挽起,一手拿着团扇,一手掀开盖子探头去看里面浓稠的药汁。
安王就坐在一旁,手中端着满当当的茶碗,却一口未动,眉宇间结成一团,可见其烦恼。
内殿中,除却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安康帝,只剩他们母子二人,除此之外再无他人,连钱四合都被打发了出去。
“瞧你,这些日子都瘦成了什么样儿。再忧心家国大事,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淑妃神色是止不住的担忧,但她的脸色也实在不好,这些日子她奉徐皇后之命,贴身照顾安康帝,事事亲力亲为,连药汤都要亲自熬煮,而后再入口试毒,再由宫人试过之后,才能入安康帝的口。
夜晚她便睡在后殿,前殿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起身去瞧,一夜要折腾两三次,甚至有些时候,整晚都不能安眠。
安王放下茶碗,窥着淑妃蜡黄的脸色:“阿娘也要保重身子。”
炉里的药汁煎煮三沸之后,就算是熬好了,淑妃熟练的垫着帕子将药炉拿下来,又盖上盖子,闷灭了炭火。
“我怎么都无所谓,只要圣上平安康健,便是让我减寿十年也值得。”
说起这事,淑妃又不由得红了眼眶,坐在圆椅上神色哀痛的擦着眼泪,与儿子抱怨着这几日来听到的消息。
“说来前两日德妃在她宫里闹了一场,昨夜贤妃又不知听了什么消息,也折腾了一番。她们两个这是急了!”
贤妃,德妃在宫中多年,根基深厚,就算是被关在宫殿闭门思过,但外面的消息不会不知。
如今外面形势危急,安康帝病重不起,她们两个各自的儿子还被困在府邸之中,怎么能不急?
“可是,急有什么用?”淑妃呼出一口气,语气中难得带了几分解气的痛快:
“她们两个得意那么多年,掌管后宫,分庭抗礼,形如副后姿态又如何呢?眼下还不是被困在宫中,出入不得?不是所有落在梧桐树上的都是凤凰,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
安王点点头,他是知道的,这些年来虽说是三妃共协理后宫,但贤妃,德妃势大,淑妃在三人之间存在感最低,也没少被她们明里暗里的欺负挤兑
正如兄弟三人中,庆王,楚王也并不把安王放在眼中。
“阿娘所说极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纵然多年卧病不出,却不影响其身其位,尤其是圣人对她的信任,端看前朝韦长明等人的态度便可得知。”
淑妃叹了口气,她也是经历此事之后才发现,这位常年闭门不出的徐皇后,并不如表面那般的柔顺软弱。
“总归咱们母子两个,无依无靠,不站庆王也不站楚王。唯一的指望就是圣人…….”
说着,淑妃不由得看向安王那条跛脚的腿,眼中满是遗憾。
“若你的腿是好的……”
“阿娘!”安王把腿往后缩了缩,眉宇间有些无奈气恼。
淑妃见他如此忙好言相说,连连摆手:“好了好了,不说了。咱们母子两个没有野心,只要能平平安安色就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安王便要回太极殿接着与韦长明等人议事,安康帝自病倒,便将人移动到紫宸殿,一是远离太极殿,以免再受朝政琐事的刺激,二是要静心修养。
安康帝在紫宸殿留宿时日不多,整个寝殿虽富丽堂皇,却显露出几分清冷的寂寥。
淑妃伸手摸了摸汤药,触手滚烫,还没晾够时辰。安王方才离去时,殿门大开,吹进来一股风把明黄色的纱帐吹歪。
淑妃上前去整理帘子,突然一只手伸了出来,她对上一双血丝布满,犀利无比的眼睛。
她吓到失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摔倒在地,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颤着声音道。
“圣人……”
淑妃小心的唤了一句,见安康帝眨眼,她忙快步走上前,跪在塌前,想要搀扶着安康帝起身,唤外面的人进来帮忙。
“别惊动旁人。”安康帝嗓子沙哑。
淑妃一愣,点点头,用尽全身力气把人扶起来,靠坐在床榻上。
“朕……的身子,眼下如何?”
方才的犀利眼神渐渐消失,又露出几分迷茫之色。
淑妃为他捻了捻被角:“圣人这些日子清醒的时候不多,大都时间都昏睡着。臣妾担忧极了,幸好您醒了过来,可见上天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