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些小雨,空气有些潮,她裸露的皮肤上已经有凝结的水滴。
事实上,她从前很讨厌雨,雨水对她来说就像从天而降的银针,刺骨又会使身体变得沉重。
但雨天总是比晴朗的好天气更引人注目些,这时候若走进繁华的街道,头顶便是人为搭起的七彩的流动屋檐。她可以悄悄混入其中,近距离听一场雨,又不至于弄湿身体。
也多亏雨天吸引去了人们大部分的注意力,她才不至于被频繁牵至砖瓦下。
当然,再后来,这成了她骗取同情心的利器。
四周没有人,更没有路,她也就没有伞。树木比她想象中的稀疏,至少连这样的零星小雨也没有挡下。
又走了一会儿,直到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走错方向了,前方的景象才终于明晰起来。
不过雾气仍未散去,她也就仍未到达目的地。
“你会帮我的,对吗?”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那人用请求的语气。
或许是这件事足以让人扼住她的喉咙,又或许,是她从自己的沉默中窥见了些什么。
当然,她还是来了。
但在影影绰绰中游荡的时间,比她困在纯白的时间还要久。
四周依旧是粗细与形态各异的树干,蒙着层纱,看不出什么不同。
就在她准备要好好勘探一番的时候,她忽地嗅到一股烟火气,混在水汽中,还是有些呛鼻。
人类?
她向那个方向徐徐走去,却在视线才触到门口的栅栏时停了下来。
事实上关于那一切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那间由石板搭住的小屋就像年幼时埋下的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久远带来了陌生,但方拾起,就像碰到了回溯的法术。
她不知道她该不该靠近,但身体要比理智先一步上前。
那确是她所熟悉的一切。
但无论是院里蒙着灰尘的农具,还是已然被杂草侵占的田地,都与那缕烟格格不入。
她绕至屋后,那里留有唯一的窗户,连着凑出的狭小的厨房。
她又仔细辨认了里头传来的味道,像是生火者使用了些潮湿的木材,但似乎依旧嫌火不够大,不断地往灶台下添着。
她强忍着喉间的不适,等待着屋内的浓烟散去。屋内传来一声沉闷,伴随着水被砸开的声音。那人似乎终于将食材放了下去,而那之后,便又迫不及待地向灶下添柴火。
之后便只能听见燃烧的噼啪声。双眼有些干涩与不适,她隐约闻到一股很怪异的气味,像是煮熟的肉,混着些血腥。
气味逐渐散去,她却像坠入冰窟般,思绪在触碰到危险后便猛地停滞。
她忽然意识到,屋内那人被浓烟笼罩却始终未发出一丝声响。
一点也没有。
心脏在骤停后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听见屋内那人开始翻动食材,那声音就像从溪水中捡来一条搁浅的巨鱼。
灶台就在窗边,她缓慢靠近,直到恰好能看见锅里的东西,又不至于为可疑的庖丁看见。
她紧捂着嘴就要干呕起来,可是那股诡异的味道依旧无孔不入。
她又靠近了些,在认清那人被头发遮盖住的脸后便再也无法动弹。
那人开始往锅里加水,那双手实在诡异。手上都是层层叠叠的褶皱,以至于都要看不见关节处。但又十分光滑,好似只是在手上套了一个十分逼真的丝质手套。
皮肤是不正常的白,手腕在那双手的衬托下过于纤细了,像是皮包着骨,却没有什么骨感,就像是一根苍白的竹竿。
那手在半空悬停下,她下意识沿着手臂向上看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进入了对方的视野。
眼里的一切似乎扭曲了。
不,那“人”的面孔便是十分扭曲的。像是戏剧里怪诞的丑人面具,或许比那儿还要可怖些,因为那“人”的五官几乎是错乱的,有如匠人的练手作。
她就像被施了定身术,纵使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嘶喊——
“跑!快跑!”
“救她!”
她的脚就像是被挂上了金鼎,无法挪动半步。
雾气还未散去,可所见所感无不让她感到恐惧。
而之后的记忆就像被灵魂特有的保护机制永久尘封,是踏足便会再身临其境的禁区。
…
昏迷、半睁的眼失焦空洞、口吐白沫…江云池见到林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附近的妖遇见她的时候,她便倒在结界边缘抽搐着。
但很幸运,她活了下来。
“师姐,你觉得她是为什么来呢?”
温烛同她说了这段日子发生在人界的事,倒也不算太意外。
如果“仙丹”果真存在的话,那魔修转移注意力的目的便是为了将此事掩盖。
但炼成那“仙丹”的主要途径大概率已经被他们大力遏制住了,为何还要杀苏安?
难道交易依旧在继续?
而若是为了杀人灭口,他们大可以守在结界外,在她们出去的第一时间便动手,完全没有必要让林兰独自前来。
但除了这个,江云池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什么理由。
“等她醒来,我们再问问看吧。”
江云池不以为然:“她说什么都可以。但如果她能过来,我想,离人类大规模越过结界也不远了。”
若是有心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北边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