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晨心凉了半截,瘫坐在地:“那殿下今日来?”
宋玄祁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绿色小瓶,然后放在桌面上:“这是父皇让我给你的。”
秦晨看见这个瓶子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慌乱地摇头往后退:“不可能,不可能,陛下怎么会杀我!我要见陛下!”
宋玄祁面露不忍,蹲下身:“父皇说,你享了二十年的荣华富贵,也该知足了。”
“不可能,殿下,让我见陛下一面。”秦晨爬上前,拉住宋玄祁的衣袖。那双早已在地上攀爬时弄脏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宋玄祁的手。惹得他皱了皱眉头,他侧过脸,话语中满是痛心:“秦大人,这次我救不了你了。”
说罢便朝外走去,独留秦晨在原地哭喊。很快便有人走进来,将桌面上的毒药强行给秦晨灌下。不过片刻,秦晨便躺倒在地没了动静,嘴角流出一抹血。
宋玄祁走出牢门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就恢复了漠然。嫌恶的用手帕不断擦手,擦了许久才将手帕扔出马车外。一条名贵的丝绸手帕,就这么被随意丢弃,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他闭上眼,朝后躺靠在马车上。今日他受召入宫,其实他早已猜到是为了秦晨一事。他本以为只是露出了些许马脚,没想到秦晨既然偷偷将往来证据保留了下来。
如此便罢了,竟还被刑部的人翻了出来,当真是一个蠢货。难怪这么多年,哪怕有父皇作保和他暗中的筹谋也只是堪堪够到了二品的位置。
如今看来,果然是废物一个。害得他在父皇面前磕头认错,眼泪都逼出来了才算得了两分仁慈,得了一个机会。
亲手杀了他,说得好听是将功赎罪。实际上,不过是他父皇杀鸡儆猴的手段罢了。父皇让他亲手了解秦晨,不过是为了威慑他,告诉他若是还有下次,喝下那毒酒的便是他。
其实他当真不喜欢秦晨这个人,贪得无厌又虚伪。如今又闯出这般祸事,当初若不是舅舅觉得他可用,他断然不会多看秦晨两眼。
他甚至搞不懂,当初她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
难道就凭他那副皮囊?
宋玄祁回忆起刚刚秦晨牢房中的模样,鼻息间传来一声嗤笑。
也不过如此。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片刻后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睛睁开,又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
宋时微和江淮直两人回到了江府,正好是饭点,两人一同用了晚膳。宋时微心中十分复杂,提筷用了几口就放下,后面再未动筷,坐在椅子上失神思索着。
宋时微上一世离京之前,宋弘和只有太子一个子嗣。那时她同宋弘和关系亲密,连带着这个侄儿也接触得多些。只不过那时宋玄祁尚且年幼,宋时微离京之时他不过五岁,印象早就模糊了。
但是她还记得,因为是第一子,所以宋弘和对他期望良多,所以格外严苛。当时宋时微还见他被宋弘和训哭过好几次,她向来是不赞成严教的,但终归是他们管教自己儿子,她也不好多说,只是会偷摸带着宋玄祁和景明一同去玩。
只不过那时虽严苛,归根结底宋弘和也是爱这个孩子的。今日却这般算计,当真是权势之下无父子。
江淮直没过多久也停下了筷子,接过一旁阿云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见两人都吃完了,丫鬟们很快将碗筷收了下去。
宋时微透看向门外,今日是十五,月亮格外的圆。海棠树依旧在庭院中屹立着,月光透过树杈,在地上留下细细碎碎的影子。只不过海棠花期已过,树上已无海棠花。
宋时微喜欢在树下坐着,于是派人在树下放置了两张躺椅和小桌。现下她朝那方向微微颔首,对着江淮直道:“晚点去坐坐?”
江淮直点头。
宋时微洗漱完后披了一件白色披风,同江淮直来了树下,两人各自在一张躺椅上躺下。念春沏了壶茶,宋时微看了眼道:“来壶酒吧。”然后看向江淮直,“陪我喝一杯?”
江淮直沉默片刻,他从未看宋时微喝过酒,但还是点了点头。宋时微见他答应笑了,念春取来了酒,宋时微抬手让众人都退下。庭院之中,只剩下她和江淮直两人。
“此刻秦晨应当已经死了吧。”宋时微缓缓开口道。
江淮直答道:“嗯,终究是未能让他当着百姓的面死。”
宋时微轻笑:“人微言轻,亘古不变。只不过明日新的判决下来,也算是正了正这法理。”
江淮直看向宋时微:“我以为你会不满,然后再依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
宋时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入口微甜,是果酒。然后看向远处的那一轮圆月,颇为感慨:“从前的我确是如此,心有不满,那便是翻了天也要把它掰回来。但是现在的我不能这般任性了,毕竟……”
话在这就停住了,江淮直忍不住开口追问:“毕竟什么?”
“毕竟很多都变了,我也不似从前了。人嘛,总归是要成长的。”宋时微是笑着将这话说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虽然在笑,但江淮直却看出了她笑容中隐藏的那几分怅然。看得他心头一酸,竟不敢再看。
话语止步于此,两人都未曾开口说话,宋时微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等到第五杯时,江淮直按住她的手腕,制止道:“你不能再喝了,这虽是果酒,但后劲很大。”
宋时微笑着摆了摆手,将江淮直的手拿开,不以为然道:“我酒量很好的。”眉眼间是少见的狡黠和轻快,不难看出已经有些醉了。但是她难得如此放松,江淮直不忍心拦着。
等第七杯酒下了肚,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的躺在躺椅上了。只是脸上笑眯眯的,嘴里哼着江淮直从未听过的歌谣。
“月儿弯弯,花儿美美。淮水河畔,有个姑娘。姑娘貌美,心灵手巧。有个情郎,蜜语嫣然。情郎摘花,送给姑娘。气坏了种花的大娘,逗笑了路边的孩童,惹羞了貌美的姑娘……”
歌谣哼到后面已经听不清是什么了,江淮直将她手中的酒杯拿下。一把将人横抱起,然后走向卧房。怀中的人下意识蜷缩,依偎在他的胸口。江淮直动作有些不自然,只觉心头灼热,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他将人缓缓放在床上,小心的替她盖好被子。宋时微有一缕头发在脸上被睫毛挂住,江淮直伸出手想替他整理,却在靠近那缕头发是又顿住。踌躇片刻后才缓缓伸出指尖,将那缕碎发拨开,惹得宋时微微微皱眉。
他坐在床边看向宋时微,思绪微微走远,静坐片刻后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