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顾以宁这个名字时,夏清渊一度有些恍惚。
已经被她刻意抹掉的记忆,又抽丝剥茧般,缓缓浮现。
顾以宁是夏清渊在美国读本科时认识的。
夏清渊读经济,顾以宁读艺术。
两人的交集始于夏清渊大三刚开学那几日。
即使在加州已经待了两年,夏清渊还是难以适应这里冷气充足的室内,她穿着卫衣,走出图书馆,打算去海边晒晒太阳。
路过音乐学院的时候,看到一个棕色波浪卷发的姑娘,背着小提琴,正在带新生参观校园。
姑娘口齿清晰、气质冷淡,言语间还带点冷幽默。
夏清渊还记得,当稚气未脱的新生们问她,音乐学院的课程难度如何时,她唇角冷漠嘲讽的弧度。
接着是一句微妙的揶揄:“你们可以去隔壁学校的音乐学院逛一圈,然后就会发现,我们这里连小松鼠和火鸡都会更瘦一点。”
这句讥讽让夏清渊至今记忆犹新。
姑娘说的不错,学习任务繁重的学院,学生们喂小动物的精力都会大打折扣。
夏清渊对路人的记忆能力很差,却对姑娘冰冷的音色历久弥新。
再后来正式与她相识,是夏清渊朋友牵线组织了盛川市的校友聚会,聚会上,夏清渊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知道姑娘名叫顾以宁,也是盛川人。
于是,两人就这样相识了。
相识之初,夏清渊对顾以宁也曾抱有极高的热情。
夏清渊那时年纪小,尚未经历过夏家内部的权力纷争,她将所有单纯真挚的感情毫无保留地给予了顾以宁。
但顾以宁的真实性格如同表面一样封闭冷漠,两人相识许久,都未曾真正承认过恋爱关系。
中间发生的很多琐事,夏清渊都不愿意再去回忆。
她只记得,顾以宁站在棕榈树下,迎着和煦的秋风时,对她说出的话:
“清渊,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我父母亲离异,回国也没有什么好的结局。可要想留在这里,你再怎么努力地读书和实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身份。”
“你的上限,甚至够不着,我对人生下限的规划。”
“我们还是,断了吧。”
顾以宁的声音轻轻的,糅杂在风中,像叹息一般。
她的话头也极委婉,夏清渊却听得明白。
她甚至没有说“分开”,说的是“断了吧”。
棕榈树的树枝随着海风摇摆,以往令人心旷神怡的海风,在那一刻都显得腥苦燥热起来。
即使说着这样冷漠的话,顾以宁仍然美得不可方物。
夏清渊在心底无声地叹着气,最后只问了她一句:“你是土生土长的盛川人,那你知道夏氏集团吗?”
可惜,顾以宁没有给她机会。
这个美得令人不敢亵渎的女孩子,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上下打量了一眼夏清渊的穿着,只摇头道:“你也不必说,你有什么亲戚在夏氏集团之类的话。没有用的。”
夏清渊也跟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卫衣。
无声地苦笑。
夏清渊从小就不爱穿裙子,上大学以来除了实习时穿正装,其他情况下几乎都是T恤和卫衣。
既舒服,又能在冷气充足的室内保暖。
没想到,这样的穿着,有一天会成为顾以宁评判她家境的标准。
两人就这样分开了。
顾以宁如期毕业,找了白人女朋友。
夏清渊大四,辗转于毕业和夏氏集团的接手工作。
那年加州的冬天比以往冷了许多,西海岸的寒流铆足了劲,要让夏清渊切肤地感受临离别前的伤感。
加州冬天的雨水本就充足,夏清渊穿着薄羽绒服,也不打伞,闲暇时偶尔望望阴沉的天空,竟然也就这样熬过了一个压抑的冬季。
只是,那些夜雨缠绵的日子里,她好像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回来了,施莱莱告诉我的。”宋女士的声音打断了夏清渊的思绪。
施莱莱是夏清渊的本科校友之一,也是当年组织盛川市校友聚会的参与人之一。此人极爱凑热闹和八卦,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但她对夏清渊和顾以宁分开的原因并不知情,也许,顾以宁回来这件事,是她单方面自作主张告诉宋女士的。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当年告诉你顾以宁的事,只是想证明,我不是一个单身主义者,遇到合适的人,自然会谈恋爱的。”
夏清渊起身关灯,借着花园里反射来的灯光,躺在躺椅上,不紧不慢地回答母亲。
“唉,你这孩子。”宋女士在那头沉沉地叹气:“如果你对林家小姑娘不满意的话,那相亲还是要继续的吧?”
“我现在不想相亲了。” 夏清渊阖上眸,一字一句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