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递了一张蓝色的被面递给天素,道:“裹着这个,躲进去。”
天素没犹豫,裹上被面蹲进茅草堆中央。
贪狼将茅草薄薄地拢上去,清理了周围的痕迹,拿了铁爪和手套,便出去了。
果然,在贪狼离开没多久,藤原便飘然落在小屋前,他徐步入内,环视四下,简陋的屋子一览无余。一个灶台,旁边一堆茅草,中间几个木桩将左右隔开,右边是木桩和石头拼成的一个简易的床,上铺着稻草,垫了一个草垫。
前阵子他中毒昏迷,贪狼亦重伤,他知道贪狼有个习惯,每次重伤时都远离人群。曾在狼窝中杀出来的人,最怕被反杀,人之常情。
但上回,千秀向他透露,救走他母亲的人并非破军,那身影反而很像贪狼。
都是狐狸,谁还不会给自己留个后路了?
茅屋实在简陋得紧。他试探了片刻,连机关也没有。贪狼并不善用机关,这点他反复确认过。
在茅屋中待了片刻,最后,他目光落在那茅草堆上,迈步向茅草堆。
饶是草堆中的人敛气屏声,让自己进入入定状态,心却忍不住一阵子紧缩。
天素虽在李珺珵的要求下在谷底调养了十日,奈何她体内的毒深入骨髓,好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她似乎感觉到,李珺珵有点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他某些时候,近乎执拗地想要清除她体内的所有毒素。
茅草堆外,藤原正要伸手拨草,忽听得外间一声炸裂。
他退步出来,是金州方向,饶是漫天飞雪,依稀可以见到那处猛然一亮的光团。
待藤原走后,天素听四下无动静,才从草堆中爬出来,忍不住吐了一大口浊气,无论如何,她不想这个时候落在藤原手上。无论如何,她不希望李珺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忽然就消失了,亦不希望自己在无力反击的情况下,任人宰割。
令他意外的是,藤原竟如此提防贪狼。而藤原身边的,他真有完全相信的人么?这样的藤原,又是怎么接受与柳思颖合作的?
藤原的影子才消失,暗处的李珺珵便飞了过来。
方才离开时,想着将天素一个人留下,他并不放心,是以折回来。恰巧在半路遇上了天朗,天朗告诉他藤原跟着他去了茅屋,他并不知道他们去了茅屋,让李珺珵回来拦截。
以藤原的性子,未必会发现茅草中的人,他最好不要贸然露面。李珺珵才靠近茅屋,便听见远处的爆炸声,藤原慌慌张张从屋内出来,轻身一跃,飞走了。
这大抵是贪狼的手笔,与藤原这样的人打交道,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茅屋的门敞开着,李珺珵落在门前,天速见李珺珵回来,不知怎的,眼眶不由得一热。
李珺珵入内,扫去身上的雪,才不管不顾将人拥在怀里。
明明才分别没多久,心境却像是经历过生离死别,好像这么拥抱着,饶是天崩地裂,两人再也不要分开。
天素不必问他为何这么快便折回来,从他逼着她在谷底养了十日伤,她心中便清楚,他心中对她的爱,丝毫不比她少。
甚至,她发现,在某些时刻,他的有些行为,称得上偏执,譬如,为她跳崖。他告诉她,如果她不在了,他活着再无任何意义。
其实她知道,她能撑到现在,不也是担心,她的离开,是他承受不住的痛么?
风雪凄紧,去年,他在西北,她在东南,彼时天之涯地之角,心头全靠着那一股信念撑着。而今,他们相拥在风雪之中,却总担心一个晃神,风雪就要虚了这一场大梦,将人湮灭得杳无踪迹,一如永宁十三年那场大雪啊,他们在雪地里跑着闹着,也就躲在衣柜里打了一个盹,母亲便永远离开了。
时光真是无情,将故人埋在遥远的深处,再怎么用力,也拉不回来记忆中消失的人影。空留他们在时光的这一端生出无尽叹息。
李珺珵闭着眼,紧紧拥着怀中的人,他绝不允许那一切再发生。
她感受到李珺珵的身体有些细微的颤抖。她亦知他不愿意她一个人独处,于是带着她去探山中别墅。可外面那么危险,她的身体还需休息,虽能短暂爆发出力量,终究撑不了多时。
他有时候有些无能为力。眼下困在群山万壑之间,只有越过金州,才能逃离这片战乱之地,为她寻得一丝生机。
“我听贪狼说,他们得到消息,文暄带着两万人马往金州进发,竹溪之南,邓巽带着五万人马也快到了。此时竹溪县城粮草断绝,流民太多,也不知能撑几天。他还告诉我,承瑜和萧风都在藤原手上,就在这东南十里的小石屋之中,但有人把手着,让我们最好不要冒进,知道那两个下落的,只有三个人,另外一个人是藤原最信任的人,让我们没有把握不要去那里,否则他就暴露了。”沉默许久的李珺珵拭去天素的眼泪,他蹭了蹭她的侧脸,道:“本想去探探金州的情况,伺机偷袭的。”
眼下,怕是动辄得咎了。
天素道:“我此时的身体,每日有两个时辰身体是正常的,只要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将事情了了,再休息便好。”
李珺珵给她检查过好几日的身体,确实发现她每日有那么一段时间,身体与正常人无异,但这种正常时候每日撑不过两个时辰。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至今也未弄明白。
天素知道他在想她的身体是怎么了,但这种将人治成活死人的上古偏方,她也从未验证过,又如何给他解释呢。届时,她的记忆将完全消失,她会成为一个毒人。
李珺珵确实不知道这之中的细节,他所有的医术,都是来自于楚伯父和天素记载的《古今医典》,至于其他的奇门左道,他还没来得及听楚伯父细说,斯人已逝。
有些毒源罕见,或许天素也未见过,他只能这样想。
李珺珵像是在安慰她:“文暄来了,至少有个可以管住思颖的人。”
“文暄亦未必管得住她,但愿文暄不那么为难吧。也不知此时,思颖又在何处?”天素有些惆怅。
风雪漫漫,将人间落成白色的混沌。
一处黑暗的屋子里,堂上坐着一个紫衣蒙面,柳思颖站在厅中,负手而立,道:“我也算救了你主子一命,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千秀抬头睨了柳思颖一眼,心头厌恶得紧,她是哪里来的勇气说自己救了主人的?就凭她帮忙找了一味药?大言不惭的东西。
“下天王崖救李珺珵。”
千秀笑了笑:“我如今被文天素整成这样,你让我去天王崖?若我身体无恙,不需要你说,我定然会下去确定文天素是否死干净了。可此时,你也是看到了。”
柳思颖扬气下巴,亦不曾把千秀放在眼中,按说,她本该直接和藤原谈条件,奈何藤原那厮厌恶女人,不愿意接近她,她为表诚意礼贤下士亲自与千秀谈,千秀次次都是如此敷衍。柳思颖笑道:“我可以帮你的忙。”
千秀声音极冷,道:“连破军都不愿意下去,你让我下去,你是嫌弃我活得太长了吗?”
“你可以说动破军下去,他不是很想尝一尝文天素的滋味吗?”
她话方说毕,一枚暗刃打入她手臂,她啊的一声,回头看见如鬼魅一般的藤原。
不及她躲避,藤原的手已掐在她脖颈上,将人提了起来:“是你埋的炸药?”
金州城的炸药库,确实是柳思颖着人藏的。
柳思颖的脚在空中摆动,一旁的千秀不敢吱声。
“放开我……”柳思颖抓着他的手臂,脸涨得通红。
藤原将人一甩,丢向门外雪堆之中,一尺厚的雪被砸了一个大坑。
他目光移向千秀,眨眼间掐住千秀的脖颈:“敢违抗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