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青刚要踏上船,回首望见少女苍白的容颜,关心道:“怎么了?”
“我……”
她尽量不去回想以前落水的经历,闭上双眼,鼓起勇气往前走去。
鹤青搂住她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拽,少女惊慌失措地撞上胸膛,整个人都被拢在怀中。
他喉结滚动:“抱歉,忘记你怕水了。”
“那也不用这样,于礼不合……”
沈媞月试图挣扎,腰上的力量陡然变强,禁锢得她动弹不得。
“修仙之人本就不讲究男女大防,我不过助你上船。”
他一本正经,不见羞色,将她临空抱起,放在船沿上。
船沉入水中,摇摇晃晃地驶出岸边。一望无际的江面上,青树翠蔓,交相辉映。
纸灵胜在不用人为操作,它会自行前往目的地。
“还要航行一段时间,不如稍作歇息。”
见沈媞月紧闭双眼,嘴唇不见血色,动也不敢动。鹤青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间,悠扬的乐声流淌而出。
合着潺潺流水声,像是江南小调。微风徐来,吹拂少女鬓边发丝,她侧耳倾听,轻声哼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也许是水光接天的景色太过美好,也许是柔和的乐曲抚平了心中的恐惧,沈媞月睁开双眸,把手伸进水面,荡起一阵涟漪。
“你怎么也会吹这首曲子?”
鹤青放下树叶,眼神一怔:“我也不知,这是我第一次吹奏,好似自然而然就会一般。”
随着话音刚落,脑中蓦地多出一段场景,她一时间恍了神。
那是沈昭缨的记忆。
*
身处危机四伏的魔域中,一不小心脑袋就会被摘下,大部分魔却安之若素,每晚都呼呼大睡,丝毫不担心危险。
沈昭缨刚来时很不习惯,她像警惕的小兽,怀中抱着剑也不能安眠。
为了打发时间,她常常独自在殿外散步,却总是撞见同样孤身一人的青年。
起初他们并不说话,只是各走各的。时间久了,沈昭缨率先忍不住搭话:“你为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
他看白痴似的斜睨她一眼,转身走了。
沈昭缨以为他不会来了,然而第二天晚上,青年又出现在老位置,指着她手中的糕点:“我想吃。”
那是他们第一次交谈。
少女举起糕点,好奇地看他接过,一点一点地咬下。
他很快吃完一块,又盯着她看。
沈昭缨摊开手,满脸无辜,脆生生道:“这是我的宵夜,没了。”
青年毫无愧色,游魂般地又走了。
他们逐渐形成默契,少女每晚会多带一块糕点,就像投喂幼犬,看着他吞下。
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他们之间的交流寥寥无几。就这么过了一个月,青年突然开口:“你是哪个宫的?来我宫里伺候吧。”
沈昭缨被带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大殿,她这才知晓青年的身份。
魔尊麾下最小的义子,人称七殿下。
说是义子,但其实都是刀尖舔血,踩着同族白骨遗骸爬上去的。
他却与上面六个义兄不同,从不去人族烧杀抢掠,极少露面。就算偶尔出魔域,也总是戴着鎏金面具。沈昭缨只在几次围剿魔族中,远远见过他的身影,是以并未认出。
她冒险潜入魔域,是为了接近魔尊,如今也算是误打误撞。
只是这位七殿下性子孤僻,平日不喜与人接近,庞大的宫殿竟没几个侍女。
她乐得自在,能躲懒就躲懒,有时半天都不见人影。
直到那日她进殿奉茶,撞见又一侍女血肉模糊地被拖下去,青年漫不经心地擦拭指节上的鲜血,头也不抬:“就你了。”
她稀里糊涂被塞进马车,才得知是要去参加魔尊的寿宴。
趁着众人齐声道贺,她偷偷溜出去,尝试绕开森严的守卫。
不料在长廊上被拦下。
那人喝得醉醺醺的,举止轻浮,一上来就扯她衣袖:“小美人,你是哪家的侍女?不如让我纳了你,保证你衣食无忧。”
沈昭缨眸中泛起冷意,藏在暗处的手掐了个诀,正要不惜暴露身份攻去,却听到身后传来冷傲的声音。
“五兄是忘了前日的教训吗?”
她望见青年踏月而来,长身鹤立,一言不发地站在尽头,却吓得那人落荒而逃。
他下颔微微扬起,神情冷漠:“还不过来?”
回去的路上,沈昭缨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她眼观鼻鼻观心,在数到第一千时,青年突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何要杀了那个侍女吗?”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她是五兄派来的细作,想在水里下毒,可惜还没动手就被发现了。她平日负责管理殿内外的仆从,既然死了,你就顶替她的位置吧。”
“你就不怕我也是细作吗?”
“你的目的是杀我吗?”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面无表情地合上书卷:“那关我何事?”
沈昭缨一时语塞:“万一我想杀了你们魔尊,推翻你们的统治呢?”
触到青年事不关己的神情,她聪明地止住话语:“我也就随口说说……”
“怎么最近不见你晚上出来散步?”
少女眼睛一亮:“原来你还记得我呀,我就知道,谁吃了我做的点心都会恋恋不舍的。你要早说你喜欢,我定每晚都带给你吃。”
她想到近日都是酣然入梦,叫都叫不醒,不由有些心虚,头越垂越低:“你总是睡不好吗?我幼时不敢一个人睡,我师……总是在一旁吹曲,让我安然入睡。不如我也吹给你听?”
青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从此,沈昭缨日日都会前来吹上一曲,不管多忙,风雨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