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它们应当挪动位置。
心如百爪在挠,Mae终于决定不再等下去,她往草地上走去,没拿伞,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把铁锹,是教堂用来修葺前院的花圃用的。
停在其中一棵树下,她似发了疯不停地翻起泥土,每一次用力都比上一次更激烈,被雨水浇湿的土地深不见底。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Father Joe撑着黑色雨伞疾步朝她靠近。
Mae不应她,专心翻着地面,眼睛血红。
“你在发什么疯?!”神父拽了她一把,令她几乎站不住,铁锹也滑得跌到了地上。
“那个风水师一直盯着这两棵树......”
“他就是个神棍!”
“如果他不是呢?”Mae问,“如果他是知道什么......阿禮的未婚妻一直在刺探当年庇佑所的事,如果她知道什么......就在这两棵树下!”
“我同你讲过了,当年修建教堂,我已经特意将庇佑所从内到外全部抹去!不可能有什么东西遗落......”
“那这两棵树呢?它们从一开始就种在这里!它们是那两个兔崽子种的......两棵树代表两个人,你记得吗?”
突然间,神父的脸变得狰狞起来,他想起当年那两个男童的脸,顽劣又执拗。
Mae如同得了许可,跪去地上徒手扒了起来,她一双手枯瘦惨白,雨夜之下更似白骨挣出,正往泥土里生长。
终于,三四厘米底下,翻出一只铁皮盒,即使雨水也掩不住它上面划痕无数,一眼便知时限久远。
神父手把着伞,沉默地望着Mae慢慢将盒盖揭开,里面是折叠的一张照片,上面有排列的幼儿整四十名,男童三十二人,女童八人。
“......不可能......不可能!”Mae低声喊着,“当年我明明全都烧了!连底片都销毁了!!”
神父移开视线去看地上她挖出的土坑,并不算太深,再用脚踩踩,它四周的泥土更松。
“这是最近才埋进去的。”
Mae愈发怵了,捧着铁盒的双手跟着抖动。
“是姓商的那个女人吗?”她颤着声问。
神父却说,“重要的是......照片是谁给她的。”
“......Kelvin!她不是说她已经找到Kelvin的下落!是她表姐......”
“我从来不信她与那女人是什么表姐妹!”
“那Kelvin呢?他手上有当年的照片吗?”
神父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将照片从修女手中拿了过来,抹开雨水去凝视,似享有某种默契,上面的孩童没有哪一个在笑。
那是某一年圣诞将至,孩童们穿红着绿,打扮得极之喜庆,神父令人将他们聚在草地上,拍下了这张照片。
这是全家福,更是商品全册,那些急切想要领养孩童的父母,最先就是从这张照片上挑选。
就在这天雨夜,商商静静地坐在铺头内等候前来的客人。
即便是在这雨下得如同泼墨的暗空之下,那客人仍旧畏光,他撑着拐杖走了进来,坐到商商对面。
“我好奇......当他见到现在的我,是否还能一眼认出我。”他说。
“你确实变了许多。”
客人轻蔑地笑了笑,“那么......你说的那场会面,很快会发生吗?”
“随时都有可能。”
“嗯......你知吗?我幻想过无数次......当他见到如今的我,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或许在认出你之前,他首先震惊的是,一个新闻上已经死去的人为何会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商小姐,你做这行有多久了?”
“六年。”商商应说。
“六年......那你应该已经见过许多次了,那些大仇得报,夙愿得偿的场景,而我......我已经等了三十二年。那种兴奋、那种悸动,会因为等待的时间更久,而更加浓郁吗?”
“会。”商商说,“而在那之后,是更深的虚无感,被仇恨支撑着过去了那么多年,仇恨一旦释放,就犹如内心被掘出一个空洞。”
“你怎么知道呢?你所有的客户都是将死的人,他们死后托梦告诉你的吗?”
“因为我见过含恨而终的人,比起那些复仇得成的人死去的时候更加无惧。知道她们所恨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几乎是她们在世上唯一的延续。”
“你是在警示我,劝我收手吗?”客人冰冷地问。
“怎会?我分明是在告知你,恨比爱更经得起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