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了巡抚和知府纪崇玉一起对她进行初审。如果证据确凿,再移交皇城处理。
川四布政使司原来的巡抚顾君祥已经被带回皇城听候发落,新来赴任的巡抚初来乍到,还并不太熟悉此地的种种情形。
不过,他却知道,纪崇玉是纪钦明的亲儿子。
纪钦明是皇帝身边除了叶世忠以外的红人。
因此,纪崇玉是不能得罪的。
巡抚和纪崇玉互相谦让着落了座后,便提出此案自己并不了解,希望能由纪崇玉负责主要的问话,他在一旁听着便是。
这也正遂了纪崇玉的心意。
他看着面前落落大方站着的沈容端时,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真实情绪,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随后,便一拍惊堂木:
“把郑家小姐带上来。”
府衙外,赵秉清静静地坐在轿中等着。
听着外面鼎沸的人声,他骨节分明的手攥着手中的折扇,微微泛白。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渐近,气喘吁吁的李五掀开了轿帘:
“大人!郑家小姐来了。她说……她说,上周自己外出踏青,碰到了这沈容端,当时她就对自己言语轻薄,还一路死缠烂打,直追到了她家门口。过了几天,郑家小姐同家人发生了口角争执,便趁夜偷偷收拾包袱,去了乡下,寻她祖母。谁料,那一夜沈容端恰好也偷偷进了她房中,遍寻无人才离开。不过,也因此意外遗落了她的令牌在小姐房中。”
闻言,赵秉清眉头紧锁:
“荒谬!这秀才女儿,怎么嘴里没句实话!当初分明和她说得好好的,现在又翻脸不认账!”
说着,他就怒容满面地戴上帷帽,弯腰出轿。
这一下把李五吓得面色惨白,连忙拦住准备去府衙前一探究竟的赵秉清:
“大人,大人!您这是干什么!那可是府衙,到处都是衙役啊!大人,小的求求您了,这沈容端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她自己活该;您何必要去趟这浑水!”
“没关系,就算我被抓了,既然能逃第一次,我就能逃第二次。”
赵秉清丢下这句话,怒气冲冲地挤进了众声喧哗的人群里,还成功进了最里圈。
外围的李五又着急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门口的衙役发现这里的异样。
“沈容端,你身为三品锦衣卫指挥使,却妄图掳走良家妇女,此事人证物证皆在,证据确凿。若有冤屈,尽可道来!”
纪崇玉又一拍惊堂木,怒喝道。
外面围观的人也静了下来,等着听沈容端的回答。
“纪大人说有物证,可您如何能够证明那枚令牌,就是在下的令牌?”
沈容端背对着赵秉清,声音不算大,却清润明晰。
赵秉清的注意力全集中于分析当下各种信息之上,并没有留意到纪崇玉那副诡异的表情。
那副不想吃瘪,却不得不吃的表情。
“锦衣卫令牌用的是极其稀有的紫檀木。这种木材生长缓慢,数百年方能成材,极其珍贵。令牌背面刻着复杂的花纹,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显现出来,即便是最为高超的工匠,也无法完全仿制这种精细的工艺。”
纪崇玉说着,从一旁的衙卫端着的盘子中取出一枚令牌,递到巡抚手里:
“大人,此令牌是否为仿制而成,一看便知。”
巡抚当然看不懂这令牌的真假,但他能读懂纪崇玉的态度。
于是,他便隔着布拿着那块令牌,装模做样地验看了一番,点了点头:“嗯,确实是锦衣卫的令牌。”
“沈容端,你可认罪?”
纪崇玉一脸倨傲地问道。
沈容端站着,沉默不言。
在外面急切看着的赵秉清脸色愈发沉了下去,心中的怒火愈发烧了上来。
他此生,遇过诸多不平事。
也见过诸多不平事。
以前,他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孤儿,没有力量去改变。
可现在不一样,他已读了许多书、做了许多事,他可以去改变。
那一天,他挡在沈濂前面,努力想阻止那些人朝他投掷石头。
可那时的他身躯弱小,被砸得头破血流,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沈濂先生和他的家人已经不在人世。
那一天夜里,雨下得很大。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在黑暗的土地上拼命地挖,想给他们埋个全尸。
他的十指都已血肉模糊,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只是一遍又一遍,在心中赌咒发誓,一定会竭尽所能阻止所有自己所遇的悖逆不轨之事。
无论遭遇不公之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公贵族。
无论遭遇不公之人是恶贯满盈,还是乐善好义。
这是他唯一可以报答沈濂先生的。
也是他唯一的,活下去的根基。
“她不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