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现在很得意了是不是?看见我这副模样,你看见我像条狗似的模样,特意来找乐子了是不是?”
“沈佩宁,”妫越州轻声道,“我并未如此想过。你可还记得……”
“我记得!我自然记得!我记得爹爹和大哥是怎样没了气息,我记得你那时扬长而去的背影,我记得……我记得我是如何被二叔他们谋算着要杀人灭口以致流落江湖!妫越州,我从没一日忘记过,是你害我至此!”
冬日惨淡中,风如刀割,越远不及这些话语锋利迫人。妫越州置身其中,或许良久,或许须臾,沉默便被打破。
“可我说过,我要教你长虹剑法。”妫越州一字一句地道。
沈佩宁怔了下,随后道:“是,是为了那剑法!你从那剑法里觉察到了——是为了它!不,不,哈哈,可我告诉你,它绝不在我这里,你休再枉费心机。”
妫越州仿佛叹了口气,她道:“我并非要从这里再得到些甚么。而是要教你长虹剑法,你一直想学它,还记得么?”
沈佩宁安静了下来,身体却微微颤抖着。
“我不、我不跟你学。那本来是我爹的扬名一剑!我当初简直瞎了眼……如今,我宁死也不会从你那里学半点!”
妫越州道:“沈佩宁,有我在,你死不了。”
眼见她背影发僵,妫越州笑了声,解释道:“是我要教你,并非是你愿不愿意。我既然答允下的事,便不能不做数。沈佩宁,我不叫你死,你死不了。”
她们都知道,她做得到。
沈佩宁紧攥着双拳,指尖早嵌入掌肉,勉力靠着这锥心之痛维持镇定。在血液自指尖划下坠入雪地时,她方轻声咒骂道:“你不得好死。”
几息后,她又缓声道:“我学后,必然当胸还你一剑!不,我还你两剑,好叫你姓妫的早下地狱!”
妫越州闻言,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些。她道:“当然,当然,你势必如此。”
沈佩宁自这话里听出了轻蔑与折辱,她难以控制地大叫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是不是!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要杀你是不是?!哈哈,哈哈,你这妖女、魔头、大恶贼,欺世盗名,满手血腥,已是武林众敌,人人得而诛之!你竟以为我不知道了?!谁叫你阴险狡诈丧尽天良!任你武功多强,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天理难容!哈,如今挟了我来,恐怕正是惧了,才要去寻那神剑……是了,是了,否则你又何必想到了我?!可我宁死也绝不说!嘿嘿,妫越州,妫越州,若你还想如以前一般蒙骗于我,那可就错了主意……如今你只怕是独木难支,做了那秋后蚱蜢呢——哈哈,我瞧着你不得好死!”
她越说越激动,自那兴奋的话语中汲取到了无尽的勇气和快意,终于从仇恨和屈辱中挣脱。沈佩宁转过身来,双目发红地盯着对面的仇家,似乎已亲眼所见她横尸当场的景象,神态中似哭似笑。
见此情状,妫越州只是挑了下眉。她驱步走至沈佩宁身前,随后微微俯身,将那被揩去血迹的金簪重新插回她的发间。
“啪!”
沈佩宁面色一变,骤然打她一掌,随后便将那金簪再次拔下狠命掷在雪地里,犹自嫌不解气还踩了几脚。
“为甚么!为甚么!!”终究避无可避,她便再度陷入声嘶力竭之中,大睁着充血的双眼喊道,“——我绝不叫你活着!!!”
妫越州迎着沈佩宁的目光,顿了顿,便问道:“那么你必定是不会给我立坟了,是不是?”
沈佩宁怔了下,尚未作答,便听得她又道:“待我死后,便要叫我暴尸荒野,或者五马分尸去喂了野狗,这才好罢?”
沈佩宁犹疑警惕,神色几变后方略略镇定下来,她张了张嘴,却只是重复:“我绝不叫你活着。”
妫越州不再言语,在目光中仔仔细细将她打量,当她收起笑容时,视线便显得冰冷而颇具压力。纵然如此,沈佩宁的神态却半分不改。她的双目如火,带着对峙天地的恨意同她对视。
于是妫越州真真切切大笑起来,仿佛这是一生中难得的畅怀时刻。待到略略平复后,便随手为沈佩宁理了理因方才的动作而乱糟糟的鬓发。
这样的情景,就好似两人还停留在过去的时光中,譬如曾经沈府寂静的厢房中。她也是这样为面色郁郁的沈佩宁拨弄了下额发,随后便将她抱起,如风一般掠过沈府的高墙,一路赶往那尚未日出的莲山之颠。
妫越州扬声道:“不错,不错,多好的姑娘呀”
“——可是,杀人不是这样的。”
她收回手,眨眼间指尖却已自身后夹来一支暗箭。箭芒锋利,箭身漆黑,随着指尖的动作开始旋转,在干冷的空中划出弧线。
妫越州道:“现在我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