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好孩子,”姚阿姨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柔声问,“咱们好久没见啦。”
秦襄仪的眼眶再度感到湿热,她缓缓眨了下眼,感受着额间的温度,视野中所见的是一个陌生又倍感温馨的房间。直到此时,失去意识前所经历的一切才霎时涌进了她的脑海。秦襄仪不由得呼吸发紧,骤然便自床上坐起。
“我、我不是在做梦……”
姚阿姨将手贴上了她的后背,轻声说:“当然不是。襄仪,小州和我,我们都回来啦。”
秦襄仪握住她温热的手,犹豫再三,才颤抖着出声问道:“你们、你们真的没事?”
“我那时晕船晕得厉害,迫不得已,小州便随我先到了一个中转港口暂作休息,后来也是辗转许久,才到了达辉兰。我叫小州给你报个平安,可她那个坏脾气,说什么都不肯。再后来,我寄了信去,却一直没有回音,便以为你们是搬家了……那艘船海难一事,我们还是回来了才听人提起的。”
秦襄仪认真听着,浑噩封闭这些年令她的思维迟缓不少,因此一个字一个字来,也耗费了她一些时间才将姚阿姨的话尽数理解完全。她时喜时忧,最后忙解释道:“那时我听说了海难的消息……非常难过,再加上我爸爸的病也需要换个环境静养,索性就搬了家。后来,后来我又傢了人,就、就更收不到消息了……”
她说完,佯作不经意般环顾着四周,又故意露出一个笑容,才问:“她、她呢?是她……她……没回来?”
姚阿姨心中了然,笑着说:“是小州带你回来的,你已经睡了一夜了。她还有工作,这时候在督政署呢。”
“……督政署?”秦襄仪缓缓收起笑来,她重复着这话,将回忆的细节与更久远的记忆接上了轨,“皇室设立的……督政署吗?”
“不然呢?你还知道这里是给皇室效命的督政署?!”
宽阔明亮的走廊里,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不甚清晰地映出“署长室”三个嵌在门匾中的大字,更映出门外的行走者各个来去脚步放轻、噤若寒蝉的情形。夹杂着怒意的嗓音继续破门而出,响亮亮地砸在地面上。
“你自己看看今天的晨报里写的什么?!‘督政署登堂入室打人致残’、‘内阁要员昏迷住院,发妻被掳人身难安’‘皇差如此,民主何在’……查一出贪赃案,你闹出了多大动静!”
一沓报纸被重重拍在桌上,也正趁此空隙,立在不远处妫越州一眼便瞟见那报头的名字,便对那声色俱厉的督政署署长道:“‘容大日报’,不过是内阁那群老头的喉舌爪牙,赶明儿我派人过去端了。”
“你混账!”署长气得跳脚,指着她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说不出话来,最后连连拍着桌子喊道,“你是‘官差’,还是留洋派,哪学来的这么多匪气?!你还慊给皇家捅的篓子不够大!”
妫越州闻言,略一挑眉,模样透出几分无辜来,她问道:“这段日子我们拔了多少钉子?新派号称自由平等,那群老男人不过是顶上了这样一层皮,如今我撕开这张皮来,难道皇室还会不高兴?”
署长狠瞪她一眼,联想到她近来的作为,气才算顺了些。她回到椅子前坐下,又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擦拭着,沉声道:“如今的情形不比从前,更何况古话还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新派在搅动舆论这方面一向做得出彩。你出门做事,是代表督政署的形象,岂能任由着张狂性子来?更何况如今以女皇为首,皇室成员都个顶个的要谨言慎行!妫越州,你这个狗脾气,我再跟你说一遍!下次再有这样的报道出来,你就去给我关禁闭!什么时候敛了你的性子,什么时候出来!”
“既然这样,”妫越州只挑着自己想听的回答,“新派胜过咱们的不过是在民众之中的喉舌多,我们督政署何不也督办几家报社来说说话?”
署长原本还没骂完,听见这话倒是神情一动,沉吟道:“咱们的事,自然是与皇室一致,依托‘兴凤’皇家报道……”
“只有兴凤报几家,都是‘官报’,行文又晦涩难懂,同新派的那些报纸相比,实在不得如今大众的喜爱。”妫越州道。
署长说:“你以为这事早先没人提过?只不过皇家总看重脸面,高一些、有着距离感才好些……”
妫越州似乎笑了一声,说:“所以要咱们去办,何必非过了明面?再者,哪怕再注意脸面,如今的报面上有关皇室的内容还少么?”
署长抬眸瞧她,重新戴上眼镜,道:“你倒脑子灵光!筹办报社,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活。”
“办新的费事,”妫越州说,“捡个现成的岂不简单。”
署长这时似乎觉得有意思了,双手支在桌上,问:“怎么个说法?”
妫越州笑道:“昨天我查的钱复宽,他警政司近日关押的那批女学生中——就有一家小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