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是迷惑眼,为表象所割裂。
“好老的歌”,我快要睡着了,“这店主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了吧?”
言律并不搭腔。
我将酒杯头朝下,脚朝上,“只给酒杯,却不给酒,你是要请我喝空气么?”
正说间,酒来了。
还有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朋友?猎物?”,非同寻常人的问候方式。
朋友是谁,猎物又会是如何模样。
浓墨的容颜,混血的风格,瞧着不过二三十的年纪。
“你是店主?”,我问他。
“马修斯”,他替我倒满了一杯酒,又倒一杯给言律。
“贺休”,言律自作主张地作了介绍。
“原来是朋友”,不知他如何下的判断。只见他招招手,请服务生又取了一只酒杯,径直在言律旁边的空位坐下了,“你好”。
“为何不是猎物?”,有疑惑,我便问。
他回答得毫不拖泥带水,“猎杀者,本也是旁人的猎物”。
听者有心,却不知言者是否无意。
“不是猎物,便是朋友”,马修斯径自来碰了杯,一饮而尽。
我没有喝,将言律瞧着,却问另一个人,“他常带朋友来?”
马修斯道,“他只带过一个人来,如今加上你,便是两个”。
“另一个是谁?”,我问。
马修斯道,“你认得他,他却不认得你”。
“萧安”,那便只有这个人了。
但精简的结论,却不该出自一个陌生人之口。
除非,他对我并不陌生。
我一向不与人对谜,“看来你不止是知道我”。
“你是言律的同学”,避重就轻。
我直接问言律,“你说了多少?”
他听着一首首老歌,微微出着神,“只有你的名字”。
他没有撒谎。
他没必要撒谎。
他并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人。但我是。
我想起了齐章。然而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该如此。
“你是谁?”
马修斯手指蘸酒,湿了木桌。灯影之下,如同鬼画符,瞧不分明。
无需看得清楚。
那一串字符,我如何也不会忘记。
“原来同为舟上人,是我眼拙”,脚底,竟一时踩不实稳。
可对方忽然变得听不懂了一般,“我只是个开酒吧的”。
“那张纸,是你交给言律的么”,原本不明之处,自然勾连起来,“上面没有第三个人的指纹”。
马修斯不以为然,“既然没有,那你来问我岂非是多余?”
“对齐老师而言可并非是多余”,试探。
“齐老师”,他念了一遍,似是觉着好笑。
他退,便是我进,“落城,是他的猎场”。
“不,他只是个管理者而已”,马修斯轻轻道。
我知道我的面部神情一定僵硬得很,但我只有如此应对,“你的口气太大了”。
“你说得对”,忽然撤步。
叫我没了使力之处。
言律将自己的酒杯推了回去,一口未动。
“如果我的酒吧倒闭了,一定是因为你”,马修斯抱怨,“请你喝都不喝,次次浪费”。
“我不爱喝酒”,言律道,一如既往地无所谓。
马修斯叹了口气,又笑了。
“笑什么?”,提问的是我。
马修斯一脸哭笑不得,“你见没见过不给钱还要别人给他做事的人?”
“债主”,我回答。
马修斯愣了一愣,扶额大笑,“对……你说得……太对了哈哈哈”。
“所以他是你的债主?”,不知好笑在哪里。
“不,他若是我的债主,我一定杀了他”,笑意模糊,一笔带过,分不清他究竟是玩笑还是认真,“但他是你的债主没错了”。
“我可没欠他的钱”,手腕的一根筋突突跳着,我转了掌心。
马修斯笑,没再说什么。
我欠他一条命。
周禹鹏本该死在我手上,我已决心要豁了命去叫那畜生为贺星血祭。然而即便被齐章上了链锁,我也未能得偿所愿。
言律完成了我的心愿。就算他从不肯承认。
对。我欠他一条命。
他不承认又如何。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
马修斯道破了它。言者有意,听者亦非无心。
我看见那双深邃的眼,海底不似天空,是吞噬生命的黑暗。
“我可以帮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