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乐得收下,断没有给吃的不要的道理,“你叫什么名字?”忽而想起还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往后日日巡查,走得累了能进来讨杯水也是好的。
“闲散人。”男人懒意洋洋,两只手交互揣进袖筒,转身回了铺子里去。
“真是个怪人。”少白嘟囔着,拎着雪衣山里红和半包炸套环往回走。
暮色低垂,少白跑跳着回了半更雪,浊姬她们正忙着待客,白毛怪坐在后院的树下闭目养神,少白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拍了拍白毛怪的肩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在踏入后院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被发现了,他早已将眼睛睁了个缝儿,偷瞄了一阵儿,又闭上眼等着少白来,还刻意装作一副未曾察觉吓了一跳的蠢模样。
瞧着她兴冲冲将雪衣山里红和吃了一半的炸套坏放在自己面前,白毛怪眸子里竟还生了几许慌乱,表面装作云淡风轻,眼神却在不断闪避,少白两根手指捏着一颗裹着糖霜的山里红递到他的面前,他身子硬是向后躲了躲。
“等什么?都要化了!”如雪一般的糖霜捏在少白手里越来越黏,不等着白毛怪主动,一个起身直接塞进他嘴里,“就要在它最好吃的时候吃掉,等晚了,不好吃了,既浪费了它的滋味,吃时的快乐也消减了大半,既辜负了它,也辜负了自己。”
白毛怪一边听着,嘴里缓缓开始咀嚼,山里红的酸被甜味包裹,中和之后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月亮挂在天上,抬头望见的一方天地被如水的月光照得很亮很亮,他沉默着拽了拽少白的衣袖,口中的山里红已尽数咽进肚子,缓缓起身,踱步走向院子中央。
头顶倾泻着银辉,他一身如雪,傲然伫立,掌心逐渐拢来一团白光,蛾眉若隐若现,直到白光化作弯月,一人一刀像是上天摘下蛾眉月的人回到人间,刀锋在夜里闪着寒光,他将蛾眉举起,视线与刀刃平齐,双眸犀利尖锐,身子浸在风中,刀法行云流水,犹如鬼魅迅速干脆,身姿敏捷灵活,所至之处皆留下一道道残影,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少白正往嘴里塞着炸套坏,手上忘了动,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掉在地上,这套刀法好就好在哪怕是匕首也可以用,最重要的是并不需要很高的灵力便能施展出很好的效果。
蛾眉在他手里回旋,一套舞完,白毛怪脸不红心不跳站在院子里盯着少白,稍作犹豫之后走回木案旁凝望着她,好似在说该你了。
见她咽了咽口水,像是个憨兽,油腻的手鼓了半天掌,才反应过来。
从靴筒里抽出巽二,照着方才白毛怪的模样在院子比比划划,不出意料,巽二很不耐烦,偶尔乍现荧光,灵力也不那么强悍霸道,甚至不如往常,少白在心里念叨,不就是吃了炸套环没洗手吗?她尽力回想,也只能将那套动作记个五六成。
不知何时,白毛怪走到了少白身后,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一遍一遍重复着挥舞匕首的动作,直到恍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搭上了少白的腰,才注意到自己的掌心已然湿透,有些尴尬的将手握成拳头收了回来,扭头离去。
周遭好似只有风声,他的手一时不知该往哪放,腿脚好似也不大灵,走着走着怎还有些顺拐。
少白收起巽二跟着跑了回来,“这些日子你竟领悟了这样多。”她惊喜望着白毛怪,哪里像自己还是个半吊子。
合欢树摇摆着枝干,坐在木案下抬头望着,绿叶三不五时扫过明月,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子,少白一眼望着婆娑树影缓缓抬头,“可惜,要是能看见合欢花就好了。”胳膊撑在案台,嘴里嚼着山里红发不自觉牢骚一句。
她低着头捡着油纸包里炸套环的碎渣,却不见白毛怪擎着一只煞白的手缓缓抚摸着合欢树粗糙的树干,白色的荧光逐渐被合欢树吸收,一团团毛嘟嘟粉嫩嫩的“小扫把”随着风像是蝴蝶一般飘落,有一朵正巧坠在木案上,落在少白的面前,一时间芳香四溢。
少白惊喜抬起头,一树合欢花如梦似幻,恰似满树彩蝶绚烂多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痴痴呆呆望着那些繁密的花瓣,只恨自己肚子里没二两墨水,措辞许久最后也只叹了句:“真好看。”
白毛怪向少白招了招手,通过识海将修习法术的方法传授给她,两个人额头对着额头,就像两只昆虫触角对着触角默然交流,周身花雨翩然,风追逐着花,花应和着风,只是很可惜,识海并不能像人言那般自如抒发心中所想。
白毛怪低着头迟迟没有做声,闪烁着双眸映出些许恐慌来,本就不大自然的表情现在看来更像是心悸难平引得呼吸都跟着乱了规律,暗暗垂眸,一时弄弦,余韵难了,心绪乘着飞鸟一时腾云驾雾,一时又坠入深渊。
少白刚还想跟他多说几句,谁知他利落的起身,好似寒夜里升腾的热气,转瞬便消散了,少白也跟着站了起来,抬头去寻,一抹雪白倚在合欢树的枝头,无论如何呼唤他的名字都没有应答,不仔细去瞧还以为是一堆积雪摊在树梢,周身衬着粉白相间散着荧光的合欢花。
不过识海并非是想探查便能探查的,需得双方修习术法同源,且只能由灵力强大的一方主导,所以少白除了提升灵力和开花法术的修习方式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得到,反倒是白毛怪应该已经摸透了她几斤几两。
少白忽而觉得有些失落,却又不能将失落抒发出来,她太过弱小是事实,流落在南邵那几百年就像是掉在饭桌上的米粒儿。
没时间自怨自艾,遂站起身,手里握着巽二站到院子中间,一遍遍练着白毛怪教给她的刀法,身体连累了便坐下来琢磨如何提升灵力,一顿折腾,夜半三更满头大汗。
一双眸子如同隐藏在繁盛树叶之中的两颗宝石,神情复杂望着少白忙忙碌碌的身影,感到了片刻熟悉,又显得不那么真实,甚至觉着这场景似乎还缺了些什么,努力想了许久,就像是昨夜一场模模糊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