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柜台前,伸出食指敲了敲柜面的木板,传出些空洞的声音,却迟迟不见有人冒出头来,少白有些诧异,回身几步踱到柜台里,才发现那个闲散人怀里压着根尺八,双臂护着脑袋,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生着狗一样的鼻子,雪白的毛儿,连几根胡须也给吓出来了,好在只是五官,而不是完完全全化为原形,否则还不知道要守着他多久才能变回人身。
少白有些好奇,瞧着他毛茸茸的样子忍不住上手摸了几把,软哄哄的,白白的毛很干净,瞧不见一丝杂色,如绸缎一般光滑细腻,比之前那只犀渠还要温暖,要是做成袍子,嘿嘿嘿……在心里傻笑着。
他抬起头来,许是因被摸了两把毛,此刻正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盯着少白。
“你真名叫什么?”少白微愣,为了缓解尴尬忙着换个话题。
待等着男人敛了惊异,垂下头去再抬起,已经是满面惊恐梨花带雨。
“绸桑,绸缪的绸,桑叶的桑。”绸桑怀里的尺八横着,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夹棉袍子破破烂烂,胳膊还往外渗着血,看起来可怜极了,就像是丢在街角无人去管受伤的幼兽,一副可怜兮兮任人宰割的模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比半更雪里善于示弱的美娇娘还要惹人怜爱。
绸桑伸出手,牵着少白的衣角,身子斜斜倾着,弄得她很是不好意思,少白轻咳两声,这才压着声音说:“你到底是个什么妖,怎么还不如我厉害?!”
绸桑一愣,一双狐狸眼眨巴眨巴,昂头望着少白,“是……是雪貂。”
少白蹲下身,手覆在他的手臂上,黑漆漆的夜里白色荧光如一盏小小灯火,两个人对视一眼,绸桑抿着唇忍着痛苦,但实际上只是很轻浅的几道划伤。
少白拍了拍他的肩,“这伤并不大重,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
见其合上眼紧蹙眉,看那表情说是剧痛也不为过,少白瞧了瞧自己的手,心里纳闷,难道被厌厌传染了?没这么大劲儿啊……
绸桑怯生生点了点头,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媳妇儿,见少白起身作势要走,扯了扯她的衣袍,颤抖哽咽着说了句:“我……我一个人……我害怕……”
倘若是寻常男子说了这话约莫只会让人觉得恶心,可这话从他嘴里吐出来一点儿也不违和,甚至让人觉得就该保护他,少白为难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而想起什么,少白跑到门外又跑了回来,牛皮纸袋子里装着一根包着糯米纸的山里红糖葫芦,还好里面没有弄脏,塞进绸桑的手里。
“不管是雪衣山里红、还是山里红糕、或者山里红糖水,还是糖葫芦,真的都很好吃,这个给你,有吃的就不怕了,以后有事儿去半更雪找我,我罩着你,保证以后有你好果子吃!”少白瞧着他那一脸怯懦逗趣说着。
他却一副欲拒还迎,接过糖葫芦,细细看了一圈,心里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定了定神,一开口声音都是轻声细语,“对不起,我不该叫你为难的,你要是当真有事,就先走吧,留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少白转身刚要走,听了这一句话一只脚悬在半空中又退了回去,苦笑说:“我确实还有事,那个黑衣人应也不会如此快回来,你放心。”毕竟巡逻未半,若是半途而废怕是回去又要挨浊姬的骂。
绸桑如琉璃一般好看的眸子一直没有抬起,暗暗垂着,迟疑着点了点头,不情愿应了声“好”,才恋恋不舍松开了攥着少白衣袍的手。
少白欲要推门离开,结果这书铺破门压根儿不必推,她这才动了其中一扇,结果吱嘎两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哐当,破旧的木板门整扇砸了下来,扬起一阵尘土,连路过的行人也吓了一跳纷纷探头看过来。
打方才一开始,这边儿少白穿窗而入的响声便零散吸引了些人,而今正是远处凑热闹的人才刚靠近,几个大爷站在门口驼着背,一直啧啧啧个不停,大抵是瞧见一男一女共处暗室,尤其是那男人身上衣冠不整,瘫坐在地泪眼朦胧。
少白尴尬笑着,又在众人灼灼目光之下,踮着脚尖像个小偷般靠着墙磨蹭出去,场面好生可笑。
书铺里只留下绸桑一人,用袖子擦了擦在眼眶打转儿的泪花,蹲身在地拾着扬了一地的书卷,望着被少白踢坏的木头窗子和只剩了半扇的木门,这应该算不得什么好事儿,可他的嘴角却勾着一抹微妙的笑意,半晌站起身,索性将另一扇门也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