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厌厌还当真是不大清楚……”厌厌一脸为难模样,有些话刚到嘴边眼瞧着被生生压了下去,紧紧闭上了嘴。
少白搓了搓手心儿的残渣,“没关系,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也是一样的。”
话音落,便瞧着厌厌的眉毛皱得更深。
千万别在背后说人闲话,常是越说谁越来,楼梯传来声响,木板被踩得嘎吱嘎吱,厌厌浑身颤着缓缓回过头,果然是浊姬提着裙子上了楼。
少白贴墙而立,大气儿也不敢出。
“我瞧瞧,是哪个在议论我?嗯?夯货。”浊姬一只手提着裙摆,一只手捏着把扇子,身子一摇一摇上了楼,走到少白跟前立起扇子敲了下少白的脑袋,捏着少白的脸颊,就这样揪着往房门口走了好几步才撒手,“我说怎么一连打三五个喷嚏,说来听听,好让我知道你又惹了什么祸事。”说这话时语气听着便不像什么好话。
少白等于惹祸在半更雪好像是算学术式,而今一本正经,倒像是来领赏似的,“我今儿个是有重要的事同你讲,昨夜里巡逻的时候,在今弃昨书铺里发现个奇怪的黑衣人。”
“直接说哪里怪!怎么着,还卖个关子等着我问你?”浊姬摇着扇子冷笑一声,“怕不是当要什么说书人,还得瞧瞧台下人如何反应?”
“浑身金光,发烫,身上一股子怪香。”少白连忙回答,怕就怕浊姬一横眉、一竖眼,那岂不是又要遭殃了?
浊姬转身开门回房,半晌传出一句:“晓得了,滚吧。”
少白原还笑嘻嘻想跟进去,结果哐当一声,屋子里头浊姬一挥手,她便吃了个闭门羹,大气儿也不敢出,只得蹑手蹑脚带着厌厌离开。
肃辛城里的书铺少之又少,有的甚至算不上是铺,只是在街边拿块布铺在地上的摊子,卖的也是零零散散从南邵倒卖过来的残卷,买书的人拿回家给孩子认字儿,至于故事写得好不好,亦或是完不完整都不太重要。
今弃昨一如既往没什么生意,三五天才卖出三五本都是常有的事,绸桑坐在书铺后院儿的台子上,地上架着泥炉,泥炉上又架着陶罐儿,陶罐儿里的水已然沸腾,缕缕茶香沁满了院子,北禺不产茶,就这么一点儿茶叶沫子还是他紧紧巴巴才省下来的。
墙角的黑土新翻,一只白色的海东青忽然从墙外飞了进来,落在了那一小块翻动过的土上,留下一串鸟爪印儿,绸桑原本怡然自得望着天边,风将云推走,留下一片蔚蓝无垠,书铺里的祥和宁静被这只海东青打断,他唇角一勾,倒是将这只鸟当做了人,甚至拿来新的茶盏,将热茶一并斟好,放到石阶前等着归巢来饮。
有许多人都没有将归巢放在眼里,只当它如普通“信鸽”一般,哪怕是有云起、云霓撑腰,可终究是不会说话的鸟,绸桑偏以礼相待,不过并非是偏爱,他待谁都是这般看不出亲疏远近,浊姬只当他是在南邵被那些迂腐的规矩侵染了,因此越发瞧不起他,觉得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多,还都盖在一张微笑假面之下。
他身子斜斜靠在廊柱旁,手里捧着竹简,好似全不在意,实际如他所料,不出片刻,今弃昨门口立着个身着黑袍黑裘的男人,正是云起。
绸桑抖了抖衣袍上风吹下的落叶,撑着廊柱站直,飘摇羸弱的身子好似被套进棉花筒里,打眼看去穷困潦倒不成样子,但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一丝不苟,随着衣摆挥动,掀起阵阵茶香,余韵还带着些许檀木香味儿,是书铺里墨汁的味道。
他朝着归巢回眸一笑,伸出一只手问它:“同去迎接?”
绸桑一脸笑盈盈,穿过书柜,走到书铺前门,一路上踩着朽腐的木地板,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等提着长长的夹棉袍子,如风中弱柳一般走到了前门时,归巢的一双爪子早已抓住云起的肩膀,一人一鸟一黑一白。
站在门口十分恭敬行了个礼,双手交叉深深鞠了一躬,这般周全的礼数令周遭路过的人皆侧目,纷纷向两人投来目光,云起最开始时不习惯,时间长了也就这么着了,左右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绸桑的身子正正好好挡在书铺门口,待行完了礼昂起头来,蔚蓝之中,阳光穿过街道两旁的层层楼阁与房檐,剩下最后一缕照射在他的脸上,他依旧笑着,连唇角勾起都幅度都没有变,欠了欠身,留出一人可过的空间。
云起就好似没有瞧见他行礼一般,不为所动径直走进了书铺。
透过面具一双眼黑漆漆,似火焰燃烧之后仍热气逼人的焦土,将书铺里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等瞧见与后院相通的廊子下架着泥炉,踱步走到跟前去坐下,“讨一口南邵的茶喝,不算过分吧?”顺便回头望了望。
瞧见绸桑穿着一双寡净的布鞋,一步步踏在地上,慢腾腾似永远走不到眼前来,直到归巢已经用那张并不便利的鸟嘴饮完了之前斟好的茶,绸桑这才两只手交互插在袖筒里走到炉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