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
“隐!你看看我!”
“隐!”
少白的脸憋得通红,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很紧,既不能倒出手来将其抛到崖上,又不能放开手以求自救,更何况他如今好似个活死人一样,瞪着一双通红的眼,无论喊什么都没有回应,还不如大狱里三四百斤的铁链省心。
崖壁的石头看起来已不再牢靠,一阵阵往崖下滚落着砂石碎屑,巽二通体闪着荧光,它从未如此强烈过,连靴筒里的兑一也有了感应。
虽说白毛怪能自愈,但这悬崖这么高,就算不摔死也会疼死,她断然不能眼睁睁瞧着他碎尸万段还无动于衷,更何况白毛怪是为了救自己才落入如此险境。
眼见着匕首所插之石裂纹越来越长,少白有些绝望,“死就死了吧!”带着些许不甘怒吼了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他,两个人一上一下相拥着坠入崖底,巽二紧跟其后,追随少白而去。
耳边的风又吹了起来,这才唤醒他,何为现实,何为虚妄,冰凉的怀里拥着个滚热娇柔的身躯,鼻息之中是熟悉的味道,少白已然合上了双眸,而白毛怪却是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到,仅凭着直觉在崖壁上蹬了几脚,落地之时少白的耳边传来一声闷响,周遭扬起一阵沙尘,好似仙人腾雾。
缓缓睁开眼,不若她想象的断胳膊少腿,只是最初在崖壁上擦伤了几处,甚至身子下还软和得很。
烟雾弥散之中一阵阵虚虚实实白光若隐若现,似蜿蜒的蛇顺着白毛怪身体里的经络向心脏处爬行,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意识,尽管如此还保留着一分执着,少白想要起身,手掌撑着地面,一连试了三次却都没有成功。
白毛怪的手仍环在她背后,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只好化作鸟,将身体缩小许多才得了空隙,向山崖之上望去,自己见到白毛怪时云起与云霓都还没有赶到,现下大概更是想不到落崖了吧?
她大腿上还有那只巨鸟留下的伤,虽然不重,但背着毫无意识的白毛怪,还是走一步疼一下,伤口裂开,本已经凝结的血,又一股股淌出来,走不了多远,好在崖下有个石洞可供歇息。
背他的时候就觉着白毛怪的腿似乎已经没了支撑力,大概是骨头断了吧,不过连断肢都能再造,断个骨头应该也不成问题。
白毛怪紧紧攥着她的手,人变得如秋叶凋零般虚弱,少白焦躁不安起来,就算不会死,疼却是比死还要折磨人的。
他惨白干裂的双唇不停地开合,嘴里呜咽着,少白凑近了想听个分明,听见了一声声如婴孩般哼叽。
“冷……雪……”
“冷?”少白扶起白毛怪的上身抱在怀里,一只手轻抚他如瀑布星河般的白发,瞧见那柄松木簪,忽然就想起当初在决明山漫天大雪之下他的模样,少白的手顿了顿,这傻蛋仗着死不了连命都不惜。
“没事了,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说罢,少白将手放在他的胸口,白毛怪身上的白色荧光好似有股吸力,一条条白色小虫蜿蜒涌出,包裹住少白的手。
她惊奇发现自身灵力竟能与之相融,少白抽回手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掌,从未见过如此状况,既如此……
少白将手又覆了上去,痛楚顺着灵力流动自手心缓缓向身子流去,瞧着白毛怪紧紧蹙着的眉毛逐渐舒展,少白的额前却生了些许细密汗珠,如似有刀在剜自己身上的肉。
她强撑着稍稍舒颜,没有将手挪开,勉强扯出一个苦涩笑容,牙都快要咬碎了,精力正一点点跟着体内灵力一并被带走,终疲惫至极,眼睛也欲要合上,“现在应该没有那么痛了吧?”
“我觉着惜命其实也挺好,习惯了有你在,下意识怕你掉下来就真的死了,我明明知道你应该不会死,可若是出了意外呢?”话音刚落,疼痛夺去了她身上的大部分力量,精神变得有些萎靡,歪斜靠着山洞边的石头,喃喃说了句:“还真是累人。”终于坚持不住,原还悬着的胳膊砸落在地上,昏睡过去。
血月当空,满天星斗散得像是夜里的流萤,一条满身伤痕的黑色巨龙卧在山巅之上,周身刮着彻骨的寒风,卷起一浪又一浪的雪,这雪若是继续下,恐怕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将它埋葬。
遥远的天际却与眼下满目尽白的景象完全不同,将哀星陨,那颗原本彻夜不熄的星已不再明亮,通体漆黑擦着火花,直至如火流星一般浴火下坠,比一座宫殿还要大上许多,正冲着这座山而来。
黑色巨龙大抵是太累了,耳边是呼啸的山风和无尽的风雪,它甚至还在雪中深深叹了口气来缓解身体上的疼痛和疲惫,谁能想到那陨星坠落到哪里不好,偏偏要坠落在它歇息的山上。
在山巅砸出一个巨大的坑,火与雪接触的刹那熄灭,雪水流入山体消失殆尽,一并将那黑龙从这世间抹除,极盛的荧光挟着强大的灵力如同光柱一般直达遥远的天际,这座山被映得犹如白昼般雪亮。
等这一切重新遁入黑暗之中,一声龙吟痛不欲生,这声音勾着人的心弦,令人与之一并崩溃,连看这天地间至美的风景都令人觉得毫无颜色,只有万念俱灰哀痛欲绝,广阔天地秀丽山河映入眼帘也只得无望二字。
山间回荡着这一声嘶鸣,却寻不到声音的来处,却觉得又是无处不在,这一场令人难抑的痛楚随风消散弥漫在每一处,看似无又处处有,像是如梦似幻的梦境,引得人在睡梦之中亦是阵阵惊厥。
白毛怪慌忙睁开眼,顾不得许多第一个抓住了少白的手,就好像方才在梦中无论如何也无法紧握的风雪,被恐惧与哀伤填满了心房,哪怕是醒后缓了好一会儿,还是呼吸急促心惊胆战。
一条被砸死的黑龙,一场风雪,一颗陨星,他坐在原地冷静想了许久,这场面实在太过熟悉,也太过深刻,低头望着胳膊上突然显现的灵力纹路陷入更为深长的思绪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