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旁人听了这话会表现出些许异样,绸桑微笑着摆出一副好生思量过的模样,“怎么会呢?自己都顾不过来。”加上那一眼假却让人不得不受的恭敬,云起就算知道也不能明着将许多事戳破。
绸桑笑眯眯补上一句:“破落书生才不会有那样的苦恼,若无事绸桑便回了。”
半更雪门口进进出出许多人,直等着镜婆迈出门槛儿,她甚至没有多向街对面看上一眼就直接离开。
绸桑余光追随镜婆而去,又一瞬回神朝着云起一笑,见对方没了下文恭顺行礼而去,老老实实一条宽敞大路走着,街上人流密集很快便不见了谁是谁。
他寻思着眼下不是讨价还价的好时候,云起大抵若吃了一块噎人的白番薯咽不下吐不出,有些事事急不来,有些谜也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的,笑盈盈站在人流之中微微侧头,见行得远了,随即一转身拐入小巷里去。
巷子里昏暗,水渠旁匆匆跑过一行老鼠,领头的那个还挎着极小的细竹筒,像背包似的很是滑稽,绸桑视线贴着围墙向上扫去,终落到天际,三五星斗若隐若现,这才走了没几步,一声“诶呀”显得突兀极了,待等着绸桑抬起脚向后退一步之时,背着东西的鼠老大已然一命呜呼,几个鼠小弟四散逃窜。
“若是被社君知道,在下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绸桑挥手落下结界,笑看着罩子里的老鼠们一次又一次碰壁,冲撞之后一个个弹回去,尽管如此并不妨碍它们接着撞。
绸桑一双青色眸子在夜里散着光,不刻意却莫名有股媚态,缓缓蹲下身,从宽大衣袍袖子里伸出手,勾起食指轻轻敲了敲结界,发出的声音一如敲钟,竟开口讲解起来:“这东西很结实的,要打赢我才可以哟。”
“既然无可挽回,干脆灭口算了,你们说呢?”说这话时,笑容里还带着些许怜悯,万分可惜摇了摇头,他轻抚结界,一眨眼修长白皙的手握成了拳头,鼠小弟们同那结界一并消失,了无痕迹。
绸桑回头望了望躺在地上的鼠老大,起身走上前,双手捧着老鼠的尸体嘴里嘟嘟囔囔,像是在念着什么祷告经文,不过很快鼠老大有了同那帮鼠弟一样的归处,只剩下细竹筒还留在他手心里。
拿着那筒子倒了倒,掉下张纸条,他低头去瞧,岂不是巧了?来信正是社君埋伏在南邵的暗线,纸上将南邵人混入北禺的路线、时间说了个清楚明白,“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呢?当真是不巧了,偏叫在下知晓。”绸桑摊开手,纸条若飞蛾腾空飘走,没多远青色火焰将其燃烧殆尽。
他也不想如此残忍,但社君的鼠子鼠孙可怕就可怕在每每送信都是一家老小出动,只要放跑了一个很快就会与附近老鼠汇合,夺信之人身上的气味儿早已印在小小脑袋瓜儿里,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躲不掉的,绸桑熟知这一点才早早做了准备一网打尽。
他在半更雪的院子周围绕了一大圈,那卖木雕的摊子上噼里啪啦落下几枚铜钱,挂着木雕吊坠的绳子荡来荡去,那只木雕狐狸不见了,半晌人潮之中伸出一只手,不过眨眼间,摊子上的铜钱又被拾回去一两枚。
今夜里出了大事,浊姬在前堂招呼来往客人,绸桑驻足在门口望着眼前半更雪高楼里惹人迷醉的景象,瞧了瞧手里省下来的两枚铜板,随即塞进钱袋里,又瞥了一眼手里握着的木狐狸,笑着绕到后门去了。
常人说正人君子文人风骨,颇有一番傲气存于胸怀,断然是不会走后门的,显得有些许不坦荡,绸桑微微一笑,君子?大概吧,不过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君子。
糊弄着混进楼里,空气中弥散着血腥气,越是往上走越是浓郁些,而一楼的味道已然被酒气所掩盖,故而没有一位客人察觉出异样。
绸桑推开门,嘴里不禁“嚯”感叹一声,手在面前轻轻挥动,许是他嗅觉太过发达,就差睁眼瞧见满屋漂浮着细小的红色血珠。
少白的面色并不因失血而发白,反而有些发乌。
楼下吵闹而此间却静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绸桑诧异向身后望了望,抬起头在一众木房梁之间打量着,直到又退出去才瞧见门框似有些扭曲,是结界没错。
那自己是如何不费一点儿劲儿就进来了呢?踏进房里一股子兽皮打湿之后的腥臊味儿,绸桑抬起胳膊嗅了嗅,好在他身上的檀香味儿够重才没能沾染上那样恶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