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少白还未来得及问清楚,那两个围桌吃饭的女娘打着哈欠回了各自的屋子。
厌厌跑去拿背篓,那背篓生是能将厌厌整个人装进去,每次都要装到最满才肯罢休,竟也不嫌沉。
肃辛城的街道上家家户户换了崭新的狼旗,常听人说冬去春来又一年,可在北禺这年好似从入冬就开始过了,街上驴车马车牛车一辆接着一辆,车上拉着谷薯萝卜白菜还有屠好的猪,许多都来不及拉到市上卖,各家早就已经跟商贩约定好直接送到家里,两人跟在后面走也走不快,幸而这街道还算宽,否则怕是要堵上好一会儿。
少白自掏腰包买了两个柰子,在衣服上蹭了蹭便递给厌厌,柰子脆甜,一口下去像是就要溢出汁水来。
路边十多辆牛车尤其惹眼,正是年前高门大户采买的时候,故此来回瞧见的车马都装满了食物,唯有那十多辆牛车里面装的是狐裘皮草。
少白瞧愣了,一时忘记嚼柰子,脚下也忘了行走,半晌厌厌扯了扯她袖子,这才回过神来,“话说起来,这几辆车倒是新奇。”
厌厌踮着脚,也伸长了脖子瞧了瞧,光是猜便晓得该是富贵人家购置,平常人家哪有在这个时节买这些闲玩意儿,囤菜囤粮就要消耗不少银钱,何况还十多车,“莫非有人家要办喜事?”
“喜事?”少白印象里总是听老妖奴抱怨,冬日里白事要比红事多。
尤其是那老妖奴上了年纪,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大狱又是四季如冬,哪天风大了些,惹得老妖奴呛风咳嗽半天,便会一连“哎呀”好几声,一道还要说上句:“老妖难过冬,不晓得今年冬天会不会死哦……”然后自言自语:“死就死了吧,给年轻人腾地方……”
那时少白听了这话烦得紧,他一个乌龟王八妖,本就比别的妖活得长,人家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早早先念叨上了,如今再想想少白倒是希望有机会再听他唠叨几句。
一晃神,厌厌指着车上的狐裘说:“少白姐姐你瞧车上那些,要知道肃辛的裘,宛孙的器,犯叶的石炭,勾吾的寒铁,都是硬通货,听白公子说,尤其是狐裘,那可是送姑娘的佳品,悄悄告诉你,连在南邵也已成了风尚。”
“狐裘?”少白忽然想起一个人,“难不成因为是因为狐狸专一,所以被用来表忠心?”
厌厌寻思了一阵儿,点了点头,又突然摇了摇头,“大概跟大枣,花生,桂圆,莲子差不多吧,讨个好彩头罢了。”
“可……这不是南邵的习俗吗?北禺哪里能凑齐早生贵子?”少白被人流向前推着,若还站在原地怕是要被后面赶路的人教训了,牛车从她身边过去,木轱辘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连带着将她的声音也遮盖得不那么清晰。
厌厌小声同少白讲:“虽然各部首领明面上都表示不与南邵来往,可却没有明令禁止私下互通有无,自是会互相影响,如今的形势就卡在这儿僵持着,不打不和,商人索性有钱就赚。”似煞有介事,怕是肃辛城的老百姓人人都能如此评论一番。
不过令少白意外的是厌厌好似只对半更雪里的吃喝拉撒感兴趣,说起南邵北禺竟也能头头是道,嚼着柰子随口惊叹一句:“我还以为你不大关心这些事。”
“那是少白姐姐不关心,其实客人们最是爱聊这些,不过我方才说的尽是白公子同我讲的,他说人心最是难琢磨,让我出门啊小心些,不要什么都相信。”厌厌拉着少白的胳膊,比少白矮了一截儿,从身后看上去像是竹篓子成了精。
“怎么又是白公子……”少白忍不住嘀咕,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儿,这几日自己也是玩野了,说不定错过好些趣事,如此暗自寻思,可还没想明白什么,厌厌便红着脸蛋儿,说一句:“哎呀,少白姐姐讨厌!”一扭头,两人拉扯着快步行出好远。
还没行过几条街,前头被许多人围着,人们聚成一堆,连街对面的酒馆儿楼上也有人探出了头,一边儿饮着酒,一边儿看玩意儿似的调笑着。
厌厌背着那巨大的背篓,先一步往人群望去,离得远瞧不真切,又往前走了许多步顺带踮起脚,北禺人爱瞧热闹是流淌在血液里,拉泔水的老头儿连车都来不及放到一边儿,也在旁边等着看,用不上一会儿,连泔水桶也被人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