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你该去找上头那位好好谈一谈了,我可不希望浊姬坏了我的好事,毕竟一辈子也就一次。”白公子站在墙壁投下的阴影里,那像是一个框,框住了一袭紫衣的他。
“就一次?”绸桑似听了什么笑话,毕竟白公子也算不上实打实的九尾狐族。
“就一次。”白公子答得肯定,他晓得听此话的绸桑定然是不信的。
“你打算闹出多大的动静给南邵看?”绸桑琢磨一番,接着却警觉起来。
“成亲,这动静够不够大?不日这消息就将传遍北禺南邵的每个角落,介时便是杀我的好机会。”白公子说得笃定,他忽而话锋一转:“你不会因此而生气吧?”
“自然是……”绸桑垂眸敛神,面上少了亲切,多了几分漠然,再开口时温柔已然无影无踪:“自然是不会,与我何干?南邵不比北禺,你日后莫要后悔。”
绸桑孤身出城,此处四下看去平地、山川、天空浑然一体,静如水墨绘于纸上,若不是寒风凛然长啸而出,洁白雪片犹如纷纷飞花,佐以天地苍茫,浮云万千,风推松浪如奔腾江流,他兴许真的以为这一些都发生在难以触及的梦里。
他那夹棉袍子而今瞧起来像是只脱了毛的鸡,自是难挡这份寒气,踏在暄软的白雪上,一脚踩下便要陷进去,如此几里路,鞋袜已经湿透,打鼻息呵出的热气凝结成霜,他望了望四周,大抵不剩下多少路,再几里便到了肃辛城外云起驻扎的营地,可传信说眼下那一行几人正在冬猎,怕也不会离营地那样近。
他正想着,便听见一声蜂鸣,抬起头来看,一支箭被灵力包裹,正以穿云之势向他所站立的位置射来,那蜂鸣逐渐变得刺耳,箭矢上的精铁散着耀目光彩,如同一颗星正奔向他的怀抱,他一动未动。
远处铺满白雪的松林里忽传出一声鸟鸣,绸桑注视着归巢从松树枝上跃下,绷直一双鸟爪舒展一双羽翼原地飞起,那支箭于他肩头之上不远处掠过,归巢亦从他的头顶飞过,在雪地里抓起一只冒着热气的野兔,自顾自顺着原路返回。
便如那故事里流落荒野的贫穷书生,绸桑提着袍子一步步艰难行在雪中,虽只深至脚踝,可也够他喝一壶的,更可叹的是故事里的穷书生通常都能碰见好心人,他却是未必,还不晓得见到云起会碰什么壁。
肃辛入冬,山里的小狼妖偶尔会化回原形在雪地里撒欢,故此一旁的林子里许多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绸桑面无表情向着那儿瞥了一眼,尤不晓得他们在快乐些什么,转回头顺着箭来的方向一路走去。
若说是习人性,浊姬远不如云起身边其余几位,当然她也是不屑于习的,如此,那密林围着的一片空地,简易的帐篷搭在一侧避风处,中央燃着篝火,火苗窜出九尺来高,别人都是打了兔子用火烤,唯有浊姬免了这道工序。
一道翠绿荧光如闪电般飞了出去,青绿蛇身游走,如鱼入水顺畅无比,待等着再化作人身时,她手握着一对长长兔耳,那兔子口唇之处淌着鲜血,她张开血盆大口,连毛带皮一股脑咽下去,而后站在雪原之上,倾着腰身食指抹去唇角兔血,连手指上残余的也吐出蛇信舔舐干净,一时分不清是她的唇更艳丽些,还是因那未干的血迹。
浊姬倚在松树上,仍穿着轻薄衣衫,翠绿蛇头若隐若现,在一片雪白之中留下一抹绿影。
此时没了刺眼阳光映射在雪原上,她自是舒坦许多,若到浊姬这个修为,早已脱离了本能妖性,可到底为何她仍茹毛饮血,怕是没人讲得清白。
浊姬悠哉乐哉,瞧着那社君用小刀割下兔肉丢在木碗里喂那只三花猫,她便也十足讨人嫌上前侃上两句:“锦娘,要不我吃了你吧?”
三花猫抬眼瞧了瞧浊姬,一道阴影落在雪地里,三花猫的瞳孔也因此而逐渐放大,猫儿倒也没喵上两句,发表一下自己的想法,只是歪头似在寻思一般,不大会儿飞快甩了甩头,俯下身子继续大快朵颐。
倒是那社君,昂起尚还存有几分稚嫩的童子脸蛋儿,实打实“切”了一声,“怪不得半更雪里的人都缺根筋,病因竟在你身上。”话说完顺便白了一眼。
浊姬撇嘴睨着,低头瞧着那三花猫抖了抖耳朵,原来是将两人的话尽数听了进去,“她不愿意化人形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还有脸说我?”
一抹青绿于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之中隐约可见,却是摇摇晃晃,一脚深一脚浅,仿佛是饮多了酒汤,浊姬眯起双眼,专注无比望着不远处,只见那青影愈发近了,待确定就是绸桑之后,她第一反应竟是踢了坐在一旁的社君一脚,“嘿,瞧,那臭书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