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寻,你是在不甘心吗?”
此刻明月高悬,清辉倾泻而下,将山林渲染成银色,山谷中的溪流清澈蜿蜒,像一条柔软的锦缎。
这样的景色,让人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迦南学院的后山,月华下并肩而立的两人依旧是那般霞明玉映、骨秀神清,却再也不复当时的心境。
萧淮轻声问道,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你是在因为那些遗憾和阴差阳错不甘心吗?
但那些没有得到的、已经错过的,本不该在记忆中被美化。
她想阿寻做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不想他被这些东西缠缚住。
“……我的确是在不甘心,”萧寻看着她,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水光,“阿淮,我不想我们之间变成这样的,可是好像无论我怎么做,我们总是在错过。”
看着他清隽的眉眼含着化不开的哀愁,萧淮也觉得胸腔中堵着什么,心里闷闷的。
她听他说起这些年经历的事情。
他说自归族后闭关修炼日日期待相见的煎熬,说未能阻止家族派人前去夺玉的愧疚,说来自家族的打压,说收到她信物时的颓废……
萧寻说起这些时就像是在说旁人的故事一般,甚至面上还挂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可一颗颗泪珠却在无意识地下坠。
那代表软弱的眼泪,它不属于古寻,不属于古族的少族长,华美却破碎的外表下,是萧寻只能对恋人倾诉的痛楚和委屈。
可爱人的眼泪同样是一柄穿心利剑,萧淮在萧寻同样伸出手替她拭泪的动作中,才发现自己面上早已一片濡湿。
“明明当年许诺了要突破斗圣去见阿淮的,可是却一直没有做到,还那么没用,约束不好族人。所以我总是在想,阿淮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不想见我。”
“我只是……”萧淮平复了一下心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刚从地底出来时,她还是想着要去见萧寻一面,无论之后如何,总归是要说清楚的。
可是后来,突然到来的孩子、她与墨杜萨之间的关系……一切都朝着不可转圜的地步发展。
她愧对萧寻,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这些事情,也不想面对恩断义绝时可能的冷语,即使萧淮觉得,当日一别,她与萧寻的缘分就已经尽了。
阿寻会回到他的世界,站在更高远处看更盛大的景色,那些过去也只是过去而已。
最终还是她做了那个先转身离开的人。
“但是那些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是阿淮的错,也没有一件是要阿淮觉得愧疚的,分明是我亏欠阿淮良多。”
萧寻轻抿了一下唇,心中又酸又醋,却还是问道:“阿淮,很喜欢那位墨杜萨蛇王么?”
萧淮面露怅惘之色,最后道:“……应该是喜欢的。”
至少她不讨厌墨杜萨,且无论有没有这一层情人关系,对方都是萧潇的父亲。
这种稳定安全的关系,是她从幼年起就一直想要得到的,即使到如今有了强大的力量,也有高到离谱的试错成本,她也并不喜欢变动。
“我不想叫阿淮为难的,可是……”
萧寻注视着她,他舍不得阿淮为难,即使她如今已是大陆第一流的强者,也不是他让她难过的理由。
她的心还是如年少时那么柔软,而他想保护她的决心,并不因她是不是强者而改变。
他的眼眸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像是暴雨过后盛满哀愁的海,又像是即将黯淡下来的星河。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只是想到以后你的幸福里没有我,还是会很难过。”
萧淮抱膝坐着,却将脸侧向另一边,剔透的水珠在下颌汇聚,又滴落下来,泅湿了一小片裙裾。
“即使我已经另结新欢,还有了一个孩子?”
她看不到萧寻的神情,却听到他轻柔而坚定的声音——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
大陆上的这些势力,耗时一两个月赶来参加古族的成人礼,结果只看了一日的热闹,就该打道回府了,只剩下一些远古种族在这里等着进入天墓。
墨杜萨、医仙和天火尊者等人也要离开古族。
萧淮昨晚几乎要把这二十几年的眼泪都流个干净,好在她是属鳄鱼的,泪水储量有限,所以今天也只是眼圈眼尾微微发红,并没有显得很狼狈。
墨杜萨伸手捂了捂她的眼睛,因着体质原因,他的手总是冰凉的,所以萧淮现在就是一边握着他的手腕给自己当冰袋,一边说着话。
“只差一半天的时间,有这么急么?”
萧炎和萧淮要解决萧族先祖坟茔的事情,所以还得暂留一下。
依照萧淮的预想,最多也就耽搁一两日的功夫,分两波走实在没必要。
但墨杜萨很坚持。
“我回去照看萧潇和联盟,你在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连提都不想提某个人的名字,“有他在,我也能放心。”
萧淮拿开他的手,微微蹙着眉看他,搞不懂他的心路历程。
墨杜萨被她看得又想臭脸了,但最终还是认命般将她揽在怀里,叹息一声:“你高兴就好,不必觉得有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