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当真忍心得见这世道如此,违你君子清节,纵死何妨。
秦执的眸光忽明忽灭,闪闪烁烁了好半晌,口齿支吾着,发不出一字以复,自赫连渠原的口中,他分明得知了天子欲对他所施的刑罚——宫刑,也终于明了了赫连钧为何至今宁死亦不敢脱出真言的原因。
一概缘由,大抵是他的江湖名位太高,令这位赫连大人心惧胆寒了。
秦执往后退让出一步之地,凝望着赫连渠原,待他说完口中的话,深施一礼拜下,口说道:“赫连公子乃深明大义之人,当得起世人一拜。”
“渠原有心,难道先生便没有此心吗。”
“纵使有心,世道倾颓,以我一人之力......”
“事在人为,”赫连渠原近前数步,将长枪握在手中,却未撤走,直望着秦执之眸底最深处说道:“我相信世间有路,只等着你我去走,先生相信吗?”
好一言事在人为。
好一举动魄惊心。
秦执退后半步,复让渠原道:“我的轻功乃是欧阳子名家所授,若遇常人难忍之刑罚痛楚,未尝不会应激之下,做出些神识难控之事,扰乱你中州的礼节,你若有心,便当先折了我的骨,令我动弹不得之后,再言刑罚之事。”
“渠原不过,想令先生知情而已。”
秦执收了手底才要袭上赫连钧咽喉的云雾指掌,阖了阖眸子便道:“生死之命,的确由人而不能由天,赫连公子,动手吧。”
当夜,赫连渠原扶着他的身子,由赫连钧打昏了他,再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背脊,洞穿了他的琵琶骨,并用细链锁住,以保证他上身即便有余力,也难以使出来,更难以抗拒刑罚,下身的髌骨拆开,再以同形细链锁住,便全然卸了他的力。
马车辘辘驶向尘沙尽头,白桦与叶青交由禁军们护送着回到篆刻堂的宫女下处,照原样安寝,二人回到了寝居处,赶紧将木门上锁,回过身交握住紫檀双手。
这一路行得很长,秦执再度醒过来,已是月上中天,马车中沉闷的气息传出,压得外头风沙似乎也喘息不上来一般,没再扬起一粒粒黄沙,只由着人意安静地驶往远方,至朱雀门外十七里处,终于才见了刑房光景。
黄土泥胚的沿河居房,一向是暂未被收录入内侍名册的新入宫之小侍所寝居之处,其上灰色的砖瓦排排,皆如同宫墙里不起眼的尘,一脚,即可为上位者踩在足下。
秦执扫视了一圈儿房屋,见赶车的赫连渠原停下车马,伸出手来想要扶一把自己,又忽而想起自己方才被穿骨之事,思及自己无力伸出手应他的礼,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却依旧掀着帘子,对外笑道:“接人的内侍官是谁,禁军处交差。”
只这一下,教秦执看清了轿门外刑房的模样——一间独立于各色黄泥之外,全灰色水泥砌成的牢房,只有一道极矮的刑门,恐怕他要被抬着进去,另,有一处两人高的铁窗,床上围着六七根黝黑黝黑的栅栏,恐是防人越狱之用。
赫连渠原自赫连钧手中接过圣旨,交给抬手的内侍,将人由着那内侍半拖半扶着出去,嘱咐:“他是给卸了骨的,轻易别挪用人,直截送往刑房吧。”
“上官有所不知,”那奴婢对上行了一礼,复低着眸光瞧地,礼罢辄言道:“罪奴狱听闻来了这样的人,都不敢动作,故请旨刑部,等一会儿,要交由刑部来的大人来对他行临刑鞭笞,以作卸力杀威之用,目下,且等着刑部的上官来行差,待人来了,才知要不要即刻入刑房,故还从前例,需先入刑房旁屋稍待上小半个时辰,再做道理。”